她在我怀里哭个不停,说时间到了,说今天那小孩又来了,深陷的眼睛c吐着长长的舌头,又黑又瘦的,伸着长到卷曲的指甲朝她直扑过来,然后定定地指着挂历上的日期。原来不知是谁,用黑色的钢笔在“4”的旁边划了一竖,这样“4”就变成了“14”,虚惊一场。我拿了一些纸巾沾上水,轻轻地擦去了“4”字旁边的那一竖,对她说:“那是别人乱画划的,别怕,还没到呢。”她睁着惊恐的大眼睛望着我,一直在摇头,指着墙壁“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我过去想要抱着她,她连我也不认得了,又打又踢,在我脸上抓出了四道深深的血痕。最后没办法,宾医生叫护士给她打了安定,她才渐渐安静下来,慢慢地睡着了。接下来的几天里,她的病情越来越重,一睁开眼就说那个小鬼来了,小鬼来捉她了。
更让我感到吃惊的事情发生在后头。当天晚上,我好不容易哄得蓝蔚渝睡着之后,我在病房里临时支起的铁床上忧虑得怎么也睡不着,大概凌晨两三点钟的样子,我看见蓝蔚渝毫无声响地起床了,双眼发直,面无表情,动作轻得像个幽灵。我喊了她两声,她都不闻不问,我忽然意识到,她在梦游,听说梦游的人不能受惊吓,我就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看她要做些什么。她从床头柜里拿出水笔,径直走到对面墙上的挂历前写起字来。挂历上那个“4”字旁的一竖原来是她自己画上去的。她写完之后像僵尸一样双臂平举,跳着回到了床边,放好水笔爬上床,躺下前还对着墙壁诡异地笑了一笑,看得我冷汗直冒。那天晚上我一直没有睡着,天快亮时我赶紧用橡皮泥把挂历上的那一竖擦掉了。
早上宾医生来查房时我把昨天夜里发生的怪事告诉了他。宾医生说看来前天挂历上的那一竖也是蓝蔚渝自己画上去的,她现在的迫害幻想和精神分裂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离彻底崩溃只有一步之遥。他说前苏联有过一个和蓝蔚渝很相似的病例。美苏冷战时期,苏联在高加索地区一个荒凉的雪山上设置了一个岗哨,只派了两个人驻守,大个子叫扬洛夫斯基,小个子叫奥姆里奇。由于大雪封山,道路封阻,补给断了,他们剩下的食物可能维持不了十天,他们只好轮流出去打猎。一天他们在岗哨后面的一个山脊上看见一只受伤的雪狐,扬洛夫斯基追捕雪狐时不幸失足跌落山崖,当场死亡。奥姆里奇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扬洛夫斯基的遗体背上了山,把他埋在岗哨前的空地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连三天,奥姆里奇早上起来的时候都看见扬洛夫斯基好端端地坐在瞭望岗的椅子上,此地由于终年积雪,死去多时的战友面部表情仍然栩栩如生,把奥姆里奇给吓坏了。奥姆里奇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把扬洛夫斯基重新埋葬。第四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奥姆里奇仍然见到扬洛夫斯基端坐在瞭望岗里的椅子上,他当即拔枪自杀了。一个月之后,大雪终于停了,道路修好,部队把补给送过来的时候在岗哨里发现了他们两个仍然保存完好的尸体。奥姆里奇的日记本为解开这个谜团提供了宝贵的线索,后方的军医认为,奥姆里奇得了精神分裂症并且伴有夜游行为,他由于极度怀念扬洛夫斯基,无法接受他已经死亡的事实,他白天把扬洛夫斯基埋了之后,潜意识驱使他晚上起来把他挖出来放在平时他们工作和战斗的地方,但第二天起来却什么也记不起来,连续数天,再坚强的人也会被这无法解释的现实击垮,他崩溃了,所以选择了自杀。
我十分害怕,眼巴巴地望着宾医生问他怎么办?宾医生说所有能用的最先进的治疗手段和最好的药他们都已经试过了,除了叫我看紧她,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只能看病人自己的意志力了。
蓝蔚渝被送进了单人的重症病房。接下来的几天,她仍不时出现梦游行为,有时还会把自己当成那个小鬼,面目狰狞地向我扑来,我就拿一块毛巾蒙上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