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看懂了这个二哥哥如今的处境。
不见书简,没有古琴,甚至连一柄世家子弟内堂中都会有的流苏挂剑也无,只有金鼻烟壶,银酒壶,象牙色子……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二哥哥,当年幼时是有聪慧神童的美名的,可这出身逼得他只能珍珠蒙尘,把自己越变越平庸越纨裤……
「二哥哥,你甘心吗?」
「九妹妹,你不该回来的。」
兄妹俩不约而同开口,是一怔。
容如花一双杏眸霎时泪雾迷蒙了起来,鼻头发酸,难掩哽咽地低声道:「二哥哥,真好,你没变。」
当姨娘一死,当嫡母对她露出狰狞獠牙的真面目之后,这伯府的一切人事物都不再是她脑海中、印象中原以为的样子了。
被噩梦追逐撕咬得遍体鳞伤后,她也害怕幼时曾经感受过的兄长温暖,只是另一个假象和错觉罢了。
可二哥哥,还是她的二哥哥。
「九妹妹错了。」容如诩凝视着这个多年前还是个小胖娃的九妹妹,胸口酸涩闷窒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自嘲道:「我早就变了,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晶莹的泪珠终于抑不住地滚了下来,她颤声低唤:「二哥哥,你在小九心里永远是那个会偷偷喂小九吃酥糖,偷偷给小九讲故事的二哥哥……」
容如诩俊秀却苍白的脸庞泛起一抹怅然苦笑,「九妹妹,忘了那个二哥哥吧,他已经死了。」
「不要!」她抹掉眼泪,杏眼湿漉漉得宛若被大雨洗过的晴朗明亮天空,坚定地道:「有小九在,二哥哥就是想死也死不得,往后一切有我,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二哥哥的!」
「傻丫头。」容如诩努力眨去眼中升起的雾气,朝她笑了笑。「你自己还带着伤呢。你呀,日后护好自己便好,这伯府容不下良心和善意,早晚给人吞吃得半点不剩。」
他若不是……又何至于落得这个dú病破败的身子?
曾以为只要苦心攻读圣人学问,只要自己争气,便能突破身为伯府庶子的命运与困境,替自己闯出生路和一片天。
可历经种种,已年过二十五的容如诩知道,他现在所求的只是临死前不要太痛苦罢了。
「二哥哥……」看清他灰白气色的如花心下一紧,闪电般地拉起他的手腕,轻搭两指在他腕心脉搏之上,三息之后,脸色变了,咬牙切齿道:「居然对你下了媚dú?!」
容如诩疲惫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强抑内心激动地低声疾问:「九妹妹,你懂医?」
「二哥哥,我能治好你。」她没有回答,只是斩钉截铁地道。
容如诩怔住了,灰白中透着死气的俊秀面容闪过一抹不知是喜是悲之色。
「二哥哥?」
他眼睛渐渐红了,哑声道:「九妹妹,如果你早一些回来该有多好。」
她心一酸,「二哥哥,对不起,我……」
医术未成,计划未定,她就是早两年回来也没有信心能在伯府中保住自己的命,再说阿琅哥哥是一直不同意她回来的……
「不,不怪你。」容如诩含泪笑了,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小四和小五……都是命,我们命中注定该如此。」
聪慧的庶子,本就是嫡子的威胁,他们三人是太慢学会这个道理了。
「不是命!」容如花霍地抬头,杏眼里燃烧着耀眼火焰。「是人作孽!如果不想有庶子女,何必让我们的姨娘把我们生下来之后,再任他们欺辱打杀?谁又稀罕他们手中的富贵?我们只想好好活着!」
「是……」他眼底早已熄灭的生机逐渐复苏了起来,喃喃。「我们只想好好活着,不是任人驱策宰杀的牛马,而是堂堂正正当一个人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