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红菱尚未言语,如锦便先自说道:“这顾家也当真稀奇,这大房里当家的竟不是太太,却是一个姨娘。这样的门第,上有老太太老爷,下有太太,再不济如今还有奶奶,怎么就轮到一个姨娘来当家做主?通江州城,我再不曾见过呢。”
姜红菱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才过门不久,少议论这家的事情。锅碗瓢盆都有耳朵,叫人听了去,徒生事端。何况,这屋里又不独咱们。”
如锦知她话中所指何人,将嘴一抿,怏怏的收拾床铺去了,嘴里小声念叨着:“她又不在这里,怕些什么?”
姜红菱在炕上坐定,如素上来服侍奶奶吃饭,便拨了一碗白粥,放在她面前。
姜红菱举箸而食,饭菜清淡,吃在口中寡淡无味,然而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又岂会将眼前这点点小事放在眼中。
用过早膳,如素端了香茶来与她漱口,低声说道:“我去厨房时,正巧碰上老太太房里的春燕。她说老太太昨儿晚上吃了二房送去的一盘点心,夜里就起来了两次,今儿早上身子还倦得很,起不得床。她叫我告诉奶奶一声,今儿早上是不用去老太太房里了。”
顾家的规矩,合家子小辈早上当先往老太太房中请安,姜红菱是顾家第三代上头一个孙媳妇,这规矩自然是要严守的。
姜红菱默然不语,仔细想了想,模模糊糊记得自己才嫁来那一年,似是有这么一回事。自己当初听了那春燕的话,果然不曾去。到了午饭时候,却被自己的小姑子好一顿数落。
老太太不待见她,大约也就是从这时候埋下的引子。
想起当年之事,她红唇微勾,若是还走前世的老路,她又重活这一世做什么?
当下,她吩咐如锦道:“在屋里看着,到了晌午时候将我拣妆里的六安茶炖上一瓯子,等我回来吃。”便带了如素出门。
如锦嘴快,性子活跳,如素老实嘴严。姜红菱日常出门,常带的是如素。
出的门来,才走到廊上,迎头便是一阵风,姜红菱只觉通身一凉。定睛望去,却见这院中雨润苔青,不由问道:“昨夜下雨了么?”如锦回道:“昨儿三更时分,落了几点雨。”姜红菱微微点头,又想起自己横死那夜,亦是下了雨的,不觉面色微沉。
主仆二人步下台阶,径自向后行去。
义勇侯府原是当年高祖皇帝赏赐的,世袭至如今虽有了年头,倒也不失宽广深邃。青砖黛瓦,水墨墙裙,亭台楼阁,轩馆无数,自大门起,到底四层。各处皆有游廊角门相连,顾家老太太的居所延寿堂,便在宅子的最深处。
想是天色还早,二人出了院子,一路上倒也并没碰上什么人。
这延寿堂面阔四间,两旁有抱厦耳房,双交四椀蝙蝠菱花窗,窗上蒙着青纱,屋顶碧瓦,檐下铁马,端的是华丽大气。
才走到老太太的院子,进门便见小丫头招儿在院中扫地。
招儿一见二人,面露讶异之色,当即迎上前来,含笑问道:“大奶奶怎么来了?”姜红菱看了这丫头一眼,不过十二三岁,头上尚且扎着丫髻,浅浅一笑,说道:“来给老太太请安。”
招儿搔了搔头,说道:“老太太身上不大爽快,这会子还没起身呢。”
姜红菱知是实话,点了点头,便往廊上走去。
里头守门的丫鬟听到,连忙掀了帘子出来,满脸堆笑道:“奶奶来的可是不巧,老太太不曾起身呢,我一早告诉如素了,她没对奶奶说么?”
这丫鬟容长脸面,长挑的身材,左眼角下点着一颗痣,正是顾老太太身边第一得力的丫鬟春燕。
姜红菱浅笑道:“如素告诉我了的,然而老太太身上不快,我这当孙媳妇的,自然该来伺候着才是。”言罢,并不同她多话,径自拾阶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