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瘙痒。我们住在县城里的一个地主家的大院。每天中午、晚上,把前后门一关,我们几个干事靠“冲凉”解决瘙痒。有一天中午,我们正在“冲凉”,宣传部长徐韵叫开门,看我们几个赤luǒluǒ的,说:“这大白天的,你们干什么?”
我告诉他:“治全身瘙痒。”
“是吗?我也治治。”他脱衣服,我看他白白胖胖的,我从井里打了一桶水,顺着头倒下去了,我问:“还痒不痒?”
水把他呛得直咳嗽,全身打冷颤:“就这么治呀?算了吧。”他穿上衣服告诉我们:“3师入朝作战,军文工团去给3师演出。”我在部长面前没露声色,文工团到3师去的时候我跟着去看乔小雨。我到3师的那天晚上,机关、部队都看文工团演出去了。我和小雨没有去看演出,我们俩个坐在大榕树下,默默地低着头,谁也没有说话,沉闷地坐了好久。
那是个没有月亮,满天繁星的夜晚。我抬起头看看小雨那朦胧的面孔,好像她那朦胧的面孔离我很远很远,一阵心酸,使我说不出一句想要说的话。小雨看我低下头,她问我:“我要到异国战场上去了,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我低着头说:“不知道说什么。”
“说我爱听的。”小雨这句话驱散了我心头上的乌云。
“我等你回来。”
“这话没点‘味’。”她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她的芳唇是软软的,是甜甜的,少女的气息浮在我的额头上,使我感到全身一阵发热。
“我要是不回来呢?”
“你走到哪里我陪伴你到哪里。”
“这话还算有点‘味’。我要是死了呢?”“我陪葬!”
“尽胡说。”
“为你送行我写了一首诗。”
“好,你朗诵,我听着。”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
“如果你忘了我,
我不悲伤,
我不怨恨,
我无言无语的心在流血;
如果你抛弃我,
我不孤独,
我不凄凉,
我对你的留恋将伴随着我。”
小雨笑着,双手推着我。“这是我给你的。”
“你等着还有呢:啊!我要踏着你的脚印,去寻——”
“得得,别瞎编了。”
“你看天上的星星多亮啊!”
“那是没有月亮,有月亮它就暗淡了。”
“是的。”
89
1951年8月。广西秋天的蚊子比夏天还厉害,晚上的闷热比夏天还难受。宣传部的张干事和我坐在院里乘凉,看我们部长徐韵走过来,我们站起来让许部长坐,他没有坐,对我说:“小苏,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乔小雨负重伤了。”
我一听乔小雨负重伤了,顿时就僵在那里。这时,仿佛世间什么都静止了,天昏地暗。我无法控制我的悲痛,是哭是喊?不知所措。小雨撞击我心灵的那一刻,那些美好的,都出现我的眼前,我望着天空中的白云,痛哭着在喊:“小雨——”
“小苏,你不要难过,要有思想准备,小雨可能终身残疾。战争嘛,你也不是没经过。”我急切地拉住部长,语无lún次地问:“伤哪啦?咋伤的?她现在在哪?”
“飞机轰zhà,她截肢了。”
“什么?截——肢!”我好像在朦胧状态中,看到战壕里的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伤兵,使我不寒而栗,又仿佛从天边飘来了小雨的声音:“这句话还算有点‘味’——小苏,我很想你,找机会来看看我,我有说不完的话要向你说,可我见到你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我只有激动。”她对我的热情、亲切、体贴,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