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死后,且欢穿着一身连帽衫出现在秦帆面前,也没有掉眼泪,她那时候才知道发生的一切,周牧站在她面前,就像讲述辉煌的战绩一样,洋洋得意地告诉她:俞且欢,你不是很神气吗?你不是很倔吗?现在怎么样呢?你非要和我斗,这就是下场。
秦老师给且欢做了长达一个礼拜的心理建设,才能让她清楚:妙妙是周牧害死的,和她俞且欢没有关系。秦老师的语气很温和,他很年轻,却有很深的抬头纹,他对她说:“这是很平常的事,杨绛怎么说来着,‘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你身边最亲爱的人出了车祸,你都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对他说一声‘路上小心’,而导致了他的车祸?这样追究下去,无休无止。我希望你不要自责,妙妙是被周牧害死的,和你无关。”
“不……不……秦老师,如果我没有在周牧面前逞一时口快,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向他服个软又怎么样,我就该听你的话,你说要‘藏拙’,我太笨了,还自以为聪明……或者,如果这些事发生在我身上,而不是妙妙身上,如果怀孕的是我,我是不会自杀的……怎么会发生在妙妙身上呢……如果……”
那时候的且欢,秦帆给她递杯水触碰到她的指尖都会让她一阵瑟缩,还说着她不会在乎,想替妙妙承受那一切。秦帆心疼地看着那个女孩子,他知道她在忙着给妙妙打官司,但其实这起官司胜算很小。
开庭的时候秦帆也去了。听着辩方律师一条条读着妙妙和周牧两人的短信,证明被告人并没有胁迫死者与他发生关系……当然所有认识妙妙的人都知道妙妙不可能会用这种语气说话。辩方律师在证明二者两情相悦之后,又提供了死者的抑郁症史……
法官最后敲下那决定性的一锤,“当庭释放”四个大字被宣读出来的时候,且欢恨得一下子从观众席上站起来,路均和秦帆一人抓住她一只胳膊才能勉强把她制住,且欢拼命地挣扎哭喊,像一头受伤的猛兽,他们都看见被告席上周牧悠悠地转过头来,狭长的丹凤眼看着且欢,轻蔑地笑了一下。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照在且欢握着纸杯的手上,阳光下,能看见白皙的手上清晰的血管。
“秦老师,我喜欢上一个人。”
且欢垂着眼睫说。
“哦?”秦帆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喝了一口水,“不是路均?”
且欢摇了摇头。
秦帆抿唇,“那是谁?”
“就是我去做心理咨询的……符云响。符家二少。”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过,且欢抽了张餐巾纸擤擤鼻涕,“他去美国治腿了,不知道会不会截肢……”说出“截肢”两个字,且欢哭得更凶了,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云暖陪着他的,没事的。
秦帆扶额,“我就知道,你这‘复仇记’迟早得报应在自己身上,我当时怎么和你说的?你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要对自己和病患负责任的,如果你连自己的心理状态还都没有调整好,就不要去治别人。”
“我知道我错了,秦老师……”且欢因为愧疚通红了脸,惶惶地看了秦老师一眼,又快速低下头,小声说:“我觉得我不配继续再待在这个行业了,我要换份工作重新开始。”
秦帆看着她,“以后还会犯这种错误吗?”
且欢飞快地摇头,就像以前每次挨训那样,她很崇拜秦老师,所以他每次说她,她都还能听进去半分。
“那就好,”秦帆递了一张名片给她,“这是西潼路一家心理诊所,虽然和你以前实习的那家比还是差了一些,但还不错的,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下周一就可以去上班。”
且欢愣住,泪痕还留在脸上,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帆。
秦帆笑着说:“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得意门生啊,怎么就能这样放过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