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突然从天而降,几秒之内,变成暴雨。大排档那么多座位,偏偏她俩坐的这一桌是露天的。
“人背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黎多多恨恨地说,她们狼狈地端着没吃完的盘子躲雨,姜槐一转头,看到黎多多蹲在地上哭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又因为手上被盘子占着,姿势有种莫名的喜感。
喜剧的本质是悲剧。姜槐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姜槐是不爱哭的,她从小就这样。
父母把姐姐送走的时候,她已经能记事了。妈妈不许她哭,也不许她告诉别人。她只记得,家里来了很多身材健壮的男人,跟父母在客厅大声说着话。妈妈把她和姐姐反锁在卧室里,不让她们出声。
几乎是一夜之间,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记得那天,父母给姐姐穿上干净漂亮的衣服。有另外一对中年夫fù在楼下等着她们。姜槐和姐姐那时候很小,可她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了。爸妈给姐姐背上小书包的时候,姐姐坐上那对中年fù女的车的时候,她没有哭着跑过去求爸妈别送走她。她只是眼里噙满泪水地看着,她知道奇迹不会发生了。
悲伤是可以不被人看穿的,至少从那以后姜槐可以做到。
可不动声色,并不代表她忘记了。
她和姐姐拥有一模一样的面容,也许当年父母一转念,被送走的就是她。
“后来呢?”姜槐跟黎多多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黎多多问过她。
“后来,我们家的债还完了,家庭状况慢慢好转,爸妈想过把姐姐接回来。可是那家人搬了家,换了号码,没再找到过。”
黎多多安慰她:“不要太难过。一个城市找一个人跟大海捞针一样,有缘会再碰见的。”
***
黎多多相反,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藏不住。
“怎么?鸡翅没了可以再点嘛。”姜槐不擅长安慰人,她只能拉黎多多的衣角,尽量用愉快的语气说,“姐请你,再来五对!”
黎多多仰头看姜槐,泪花还在脸上:“这周末,你能不能陪我去杂志社要稿费?”
黎多多的两幅作品被《W》杂志收录,杂志上明明白白印着“请原作者联系本社以支付稿费”,可黎多多联系了很多次,编辑总是在推脱。
“我觉得那破杂志就是在针对我。”黎多多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我的存款连下半年的房租都付不起了。”
开心点。她很想说,可她说不出口。
她们有多光鲜?
她们一样窘迫无助,这点隔靴搔痒的安慰还不如混着眼泪跟黎多多一起骂娘。
雨越下越大了。
说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姜槐和黎多多已经将就着吃完了一顿堵心的宵夜,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就在她们俩准备淋雨跑回家时,姜槐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等等!”她抓住黎多多的胳膊。
黎多多用迷茫的眼神回看她。
透过大雨,透过绿化带,透过被浸湿的人行道,她看到了安妮塔。
安妮塔的真名就是安妮塔么?这是她今天一直没问出口的问题。安妮塔没有打伞,她倚着半开的车门站着。姜槐眯起眼睛看了一会,看清安妮塔在打电话。
这跟姜槐白天见到的安妮塔完全不是一个人。她看上去很沮丧,头发和精干的套装都被淋得湿透了,全都紧紧贴在身上,露出瘦瘦的她。这是不是就是原本的她?
“怎么了?”黎多多问姜槐。
她小心翼翼地指向安妮塔:“那个女人……是我们总监。”
“总监?有八卦么?”
姜槐摇了摇头。
安妮塔似乎与电话那头的人在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