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得太不顾一切了,路上到处是痕迹。顺着找回去了,远远的看见了微弱的火光。没有人添柴,火要灭了,好冷。还能看得见火边有人躺着,安安静静、冷冷清清地,仿佛世上一切龌蹉肮脏的事情,都已全然和他无关。
顾凌羽看了徐子奚很久。
他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哭,甚至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在痛。当他把他扛起来,在树林里寻觅他的埋身之所,他觉得自己可能像个游魂一样徘徊了很久。他很努力想找到一个好地方掩埋师兄,什么风水开阔,月朗云清,最后他把他扔在一个他觉得特别昏暗的地方,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可能这样师兄会高兴些师兄原本不是个计较的人。顾凌羽把徐子奚身上翻了翻,金疮yào绷带之类在川夜身上,那些疗伤顺气的却是徐子奚随身的。他搜了yào,吃了两颗,调息一番。
然后又是挖土,丢尸体,掩埋。这回记得削了根树枝,劈了块石头,勉强做了个碑。他不敢刻字,所以也就无字的一chā。他想师兄一直都不计较这些的。他不停地想,直到跪在那坟包的面前,他突然想,师兄真的不在了。
要计较也计较不了了。
或者到了yīn曹地府,师兄会在阎王殿里等着他们,预备着把他们抽筋扒皮下油锅。顾凌羽不由得出了神,他想徐子奚真的舍得气江绫么?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阿绫最好了,她这样聪明温柔善良,谁会舍得怪她?若是要怪她,他总是站在她身前的!无论有什么罪过,有什么风雨,有什么妖魔鬼怪,什么天罚雷霆,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如何承担得起?
他便极认真慎重地磕了几个头道:“师兄,如今种种纠缠,想必你现在成了鬼,在地下见到了诸般故人,也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万般不是,我代阿绫向你赔罪……她确是做错了,可纵观过去之事,原本也怨不得她。事情一切由我顾家而起,你若要生气算账,一应果报,就全都冲我来吧。”
他心里仍是难过,哀伤徐子奚之死。
可更多的是狂喜,让人毛骨悚然、遍体生寒的狂喜。他一边冷静地想,这么高兴是不对的。另一边疯狂的克制不住的想,阿绫!他满脑子都只剩下两个字:阿绫!阿绫!阿绫!阿绫!
他猛地起身回头狂奔!雪浪的坟包笼罩月光如水,江绫仍静静躺在地上熟睡,顾凌羽扑过去用力抱起她,口里喊道:“阿绫,阿绫!”江绫又怎么能答应他,顾凌羽破涕为笑道:“阿绫!”仿佛他的心中有个洞,只有碰着她才能填满。捉起她的手亲吻,借着光看看,手上都是泥土,弄脏了她的衣服,略一犹豫,最后抱起她,脚步稳健往篝火处走。
篝火边是水。河水粼粼,在月光下闪亮。顾凌羽拖来油布铺盖垫地,将江绫放在水边的石头上,让她靠坐着,自己脱了脏衣,仔仔细细洗了手脸擦了身,弄干净自己,又帮江绫掬水清洗。
先是脸。她还睡着,他一捧一捧地浸湿了手掌,再轻轻覆上她面孔,将血痕抹开。秋水太冷,她在梦中畏缩,他便每一捧都焐热了双手,才去擦她脏污。从眉到眼,从鼻到唇,他借着月光,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擦得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然后是头发。几番逃亡翻滚,她的头发沾满泥土落叶。他帮她解开,摘下枯叶,拍掉泥土,再一点点地沾水,用十指柔柔梳顺。他不会梳女孩的发,也不会用簪子盘头,想了半天,将簪子藏在胸口塞妥帖了,又用里衣撕了几条,认认真真将两边鬓发编好辫子。铃铛在逃亡时被堵了铃舌,此时把铃舌通了,洗洗干净,再珍惜地拴在发尾,用手指一推,叮铃铃,银铃清脆。他不自觉地露出个笑。
最后是衣服。她的衣裙皱了、破了、脏了,血污了,他亲手解开。领扣,衣带,裙腰系绦,连同自己换下的脏衣一起团成一团丢进火里。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