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睁开了眼睛。
我以为这是本能的反shè,并没有任何惊喜。因为她之前也这样过很多次,但事后才知道那不过是一种常见的现象罢了。每次都是空欢喜一场,多次巨大的欣喜后的失望,让我不敢对此事再抱有任何幻想,但是后来,我也就习以为常了。
可是这次不同,她的眼睛一直在跟着我转。
为此我感到很奇怪。我急忙跳下床,蹲在了她的身边,想去检查下她的眼睛,令我惊奇的是,她的眼睛仍然跟着我。
我问她:“你听得见吗?”
她竟然眨了眨眼睛。
我抓住她的手,捂在我的嘴上,高兴地嚎啕大哭。我的眼泪不停地流,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了她微翘的嘴角。我不是做梦,她真的醒了!她醒了!
我急忙抹干净泪水,一边哭,一边笑了起来。她用怜爱的目光看着我,那目光就像早春的太阳,温暖而又柔和。
一开始,她只能移动一下眼睛与嘴角,但很快,她就能够使用手指了。在一个夏天里,她突然告诉我:“空调太冷了,脚趾露在外面,冷。”
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让我先是一愣,紧接着我的眼泪就涌了出来。我跑到她的脚边,用手温暖她冰冷的脚趾,她笑着说:“痒。”
她康复的那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那时候她很享受在床上发号施令的感觉。仿佛要把这几年没说的话,都补上的样子。一开始,她仍然只能吃流质食物,那时她最爱吃的,是我给她熬的米粥,而她最害怕的,是康复训练。
几年的昏迷,使得她的肌ròu萎缩了。康复训练经常折磨得她全身汗水,肌ròu酸痛得不能碰触。她说:“我身上的关节硬得就像是被绑了橡皮筋的螃蟹腿。”
我说:“我看你是馋螃蟹了。”
说罢我们一起大笑了起来。
但是事情并没有绝对的美好,任何完满中都有一点儿点儿的残缺。每天夜里,我都会梦见她又变成了植物人,她躺在床上,不言不语,像一具正在腐朽的尸体。窗外嫩绿色、深绿色、黄色、白色,季节不停地jiāo替着,但她就是不肯醒来。她的面容一天天老去,直至头发变得花白,但她一直没有睁开过眼睛。
每当这时我都会从梦中惊醒,睡衣湿了一大片,粘腻地粘在身上。她总会问我这是怎么了,我笑笑说:“没事,做了一个噩梦。”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说到“噩梦”两个字的时候,她总会显得很紧张。
我问她:“你也做噩梦了吗?”
她不言语,但我相信,她一定也是做噩梦了。
之前我问过她:“我常做梦回到从前,你昏迷的时候也有梦过这些怪事吗?”
她这时候总会皱着眉头说:“我早已经忘记了。”
我想,如果她真的是忘记了,就不会皱着眉头了。也许她在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感觉就像是鬼压床,如果真是那样,她不说肯定是因为不愿意回忆那些可怕的梦境吧。
每次这样的对话之后都有一阵短暂的沉默。沉默之后她就会走过来,紧紧地环抱住我的头,对我轻声安慰:“别怕,梦都是反的。”
但是无论如何,我之前对梦的好感,已经完全消失了。每天我都会将日程排得很满,尽量减少睡眠的时间。随着梦越来越少,我的心情也就慢慢地平复了。
不久之后,她又怀孕了。那段时间,我在她身边一刻也不敢离开。很小的磕碰都会让我紧张得冒出豆大的汗珠。为此她常常嘲笑我胆小。几个月之后,预产期就要到了。这一次,我把她照顾得很小心。
在fù产科医院里,她问:“你现在准备好进入下一个阶段了吗?”
这句话让我惊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