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散,她不能再是昔年虽出身尴尬却深得宠爱、无忧无虑的蕉下客了,她必须、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担忧。然而这世间,女子哪里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呢?就像二哥哥和林姐姐,两心相映,亲上做亲,也还有个宝姐姐在那里,前途难料。何况自己呢?若是老太太、太太、老爷疼自己,或许许个好人家,若是没这个心,只怕……
忽听得身后有人唤,“三妹妹!”一回头,却是宝黛二人并肩来了。黛玉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时不时一两声咳,映着桥畔桃花一路,却是娇艳无比,只是那美丽晶莹剔透的像是要随风散去似的。探春忙迎上去,“姐姐,春日寒气重,你还病着,怎么倒出来了?二哥哥怎么也不劝劝林姐姐?”宝玉只是笑,“你道我没拦着?林妹妹只是不听,非要出来看桃花。想着如今蜂腰桥这一带桃花开得正好,离潇湘馆也最是近,我就陪妹妹来这里瞧。”探春道,“妹妹正要去潇湘馆瞧姐姐呢,也是在这桥上看着桃花实在好,比我窗下的大是不同,也就看住了。”又一迟疑,“只是这蜂腰桥避不得雨,姐姐身子这般弱,哪里经得起呢?”正说着,黛玉又是一阵掏心掏肺的咳嗽,一方半旧的湘绣帕子掩着,宝玉忙急着扶住道,“妹妹不顾念自己身子,好歹顾念我和三妹妹的心,如今你在这雨里受了寒,我和三妹妹看着,心里岂有不疼的?”黛玉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却嗔道,“我的身子自己知道,不用你蝎蝎螫螫的。”默然一刻,又道,“我如今这身子,明年也不知看不看得到这桃花了。”探春一听这话也是感伤,不好再劝,见宝玉的眼中也是沉沉的痛。探春心思一动,“我们往凹晶溪馆去坐,虽是远些,那里的桃花却也是极好不过的。林姐姐既有兴致,咱们便走远些又何妨呢?”宝黛二人听了这话,眉间露出一点回忆的神色,似是甜蜜又似是悲伤。探春心里忽而起了一念,“不如我们把四妹妹也叫上,今日便结一社如何?”转而赧然,“姐姐如今身子不爽,精神想来也不济,是我考虑不周了。”却不料黛玉粲然一笑,那笑容比一溪花树都更明丽十倍,“正是这个主意好呢,好久没结社了。这便去请四妹妹。”
三人便一路往北,复又经过秋爽斋,探春便唤了侍书和翠墨跟着一并去了。待到得藕香榭,惜春正在窗下默坐抄经,听得这话,倒是惊讶,复又懒懒地答,“正下着雨,懒怠动呢。”探春瞧见黛玉脸上失望神色,便劝道,“四丫头,桃花开的这样好,不去瞧实在辜负了。那晴日里哪有今日的韵致?我们一同去凹晶溪馆,叫侍书翠墨沏一壶新茶,吟咏唱和,岂不是美事么?”略一沉吟,又道,”如今二姐姐已嫁,我们姐妹也不知何年才能如今日这般相聚了。才始迎春来,复送春归去,这桃之夭夭,能开得几日呢?”惜春闻得这话,神色确是一动,喃喃道,“才始迎春来,复送春归去?才始迎春来,复送春归去……”眼光第一次从案上那一卷莲华经上移开,转向窗外。藕香榭帘外的春日,雨丝在水面上点出一圈又一圈,绵绵密密无穷无尽的涟漪,彼此交错纠缠,看不清楚。一转脸已经不是那一张冷漠的脸,竟是绽放出自小罕见的暖意,“三姐姐,如今春日方胜,正是探春踏青的时节,是三姐姐的时节呢。”又唤道,“入画,把咱们收着的静芸香取出来,咱们结社时点着再好不过的。”语毕却不见人答应着,却是彩屏从里间出来,“姑娘,入画姐姐不知收去哪里了,如今还要好一会子找呢。”惜春这才想起入画如今已经不在这园子里了,还是自己亲自赶了他出去的,只淡淡道,“罢了,取伞来吧。”一行人便逶迤自藕香榭向凹晶馆去了。
不一时到得凹晶馆一带,水榭在雨中如瑶池仙馆,岸上桃花如烟霞烂漫。水中一两点岛屿散布,也是芳树满种。一行人踏上通往馆内的曲廊之上,犹如凌波踏水,自红英烂漫中彳亍。到得馆外,漫漫曲廊以一亭收束,檐角飞扬,彩绘精雅,垂珠篆题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