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不知是谁说的大队的两个赤脚医生,今天上午去公社卫生院开会去了。她想了想,心里便有了主意。
她忽然做出要解手的样子,放下手里的锹,两手插进衣服下面的裤腰里,一阵急急的小跑,在一处泥堆后面,脱下裤子蹲了下来。她扭头一边四处扫视着,一边慌急地掏出那把钥匙,然后用那钥匙齿尖儿,用力地划着自己的小肚子……
她一次次地咬牙闭眼……
接下来,又一次次地闭眼咬牙——划着大腿根儿……
那咬着牙憋忍着的疼痛,到底还是从额头上密密地冒了出来,和原先的汗珠儿混杂在了一起,滚动着,碰撞着,滴落着,渗进湿湿的泥土里。最后,她把那被鲜血浸红了勾着血淋淋肉丝的钥匙,插进泥土里反复地摩擦了几下……
梅娘回到人群中,挖了一会儿泥,她忽然蹲下身子,用两手捂着肚子,紧咬着牙,一副痛苦难耐的表情。
“怎么了?”有人关切地问。
“小肚子疼哟,疼死了哟……”
“哎呀,身子下出血啦!裤子都湮涩了……”有女人惊叫起来。
有人赶紧喊队长,老队长走过来,看了看,转身去向马大栓汇报。
莫二狗忙从那边赶过来,他弯下腰,歪着头对着梅娘的裤裆盯了一眼,说:“是不是身上来了,看看你们,大呼小叫的……”
一个外号叫“小机枪”的妇女一听,立刻跳了起来:“放你娘的狗屁!你回去问问你娘,看她来到什么时候,快六十的人了,还来来来,来你的臭口水呀!人都这样子了,你还……还通一点人性吗?”
有几个男人听了,嘻嘻哈哈笑起来。女人们的眼里或露或藏着同情与怜悯,哪还有笑的心思。
“你……你这是……”莫二狗指着“小机枪”,气得说不出下面的话。
“我是什么?我是包庇‘黑五类’,是现行反xx?不要说‘黑五类’,就是‘黑六类’,她也是人……”说着,操起铁锹向莫二狗铲过去,“你去老主任那告我去,明天就批我,斗我!……”
“乖乖,这泼妇可是招惹不起的主——老主任过去的搭档——老主任都要让着她三分哩。”莫二狗吓得抱着头溜了。
马大栓走过来,上上下下看了几眼,说:“不是装的,两个医生又不在这里,回去吧……”接着又对周围的人说:“大家都看到了,要是老主任怪罪到我头上,你们可要作个证明。”
“马主任,我……我有罪,那……那我就回去了……”梅娘的语气里透着感激。
“xxx,我有罪。”这是大队革委会作出的一条规定或者说是戒律。凡是“黑五类”及其家属,见到大队革委会一班人,不论在何种场合,必须也只能这样打招呼,而不能像别人那样嘘寒问暖的套近乎。即便对其中的某人心怀感激,也只能用“我有罪”做含蓄的表达。
梅娘弯着腰,两手仍旧捂着小肚子,急切却缓慢地前行,给身后的人们留下“痛苦难耐”的背影。这“痛苦难耐”既是形体的表演,更是心灵的折磨。
“快些啊,快些啊……”心在急迫地催着——她恨不得拔起腿狂奔,更恨不得一下子生出两只翅膀——一睁眼便看到自家门上的那把锁……
“慢些啊,慢些啊……”心又在逼着——“后边可有一捧眼珠子盯着哩……”
梅娘在心里自我催着——又逼着——又催着——又逼着……
“又进一步了啊,又近了一步了啊……”梅娘在矛盾着的自我催逼中又在安慰着自己。
“这时辰那——要命的时辰那!也许只迟一步,就一切都晚了啊……”
梅娘觉得这要命的时辰就像一根无形而又无情的鞭子,在狠命地催赶着自己的心,催赶着自己的脚;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