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也不甩开她乱晃的小手,惩罚性地捏紧进自己的手心,几分不满地道:“你们南人最是阴险狡猾,说起话来油腔滑调,扮无辜扮可怜很有一套,一点也不如我们北人的大气直爽豁达。”
瑾时连声应是,连续一阵点头附和:“那是那是,北地多开阔呀,这山这水,四周一片平坦寂野,一马真所谓平川;我们南地就是丘陵山包多,难免性子也闭塞小气些么,常言道一方水土一方人,陛下你说是也不是?”
他渐渐受用起她的溜须拍马,心里其实早已经翘起了得意的小尾巴,只是面上依旧疏淡,不咸不淡地哼声道:“不是饿了么?走,孤带你烤肉去!”
啊?烤肉……陛下,这画风会不会转变的太快了啊?
瑾时不知道萧淳于烤肉确实很有一手,只一根一根接过他用匕首片好的小羊排肋骨,吃的满嘴不暇。
他站在炉架前单手翻滚插着生雁腿的铁签,偶尔抬手鹰勾爪的撮了调料来滋滋铺洒在雁腿上,微微的青须擦着青烟,下巴有一个股型的小沟壑,烟熏火燎里面好一个世俗的糙野汉子,整个人神气明媚极了。
她则紧紧拢着披风,被他摁坐在一旁他赤龙纹袍服铺就的草地上坐吃等喝,巴巴仰着一张小脸,眼睛漉漉地盯着炭火上不时翻滚着的禽肉,活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雏鸟等待饲养阿哥来投食。
他问她:“夫人,郎君烤的肉好吃么?”
他记得有一年北川群宴,宣平侯亲自替侯爷夫人烤肉,将烤好的烟肉捧到夫人面前也问了同样的一句话,当时只觉得堂堂铁血丈夫如此顾及小情小爱,难免在众人面前有失伟岸形象。
现在的他却有些懂当时宣平侯那时的心境了,只渴渴巴望着她夸他一句,他心里才舒坦熨帖呢。
她油汪汪的小嘴一口一口撕嚼着烤肉,满嘴含混不清,却很是俏皮精神的模样,眼睛笑得弯弯的,吭哧吭哧地说:“四郎若是托生在寻常人家,这样的绝妙手艺,也是不愁养不活小娘子。”
他咧齿大笑,一笑起来,下巴的那缺小沟壑又翘又撩人,瑾时胆子大得很,油乎乎的一根手指就朝他脸上的那个小沟壑招呼过去,指尖肉垫填满他的小缺口,笑嘻嘻地道:“陛下的下巴生的好奇怪,以前没有仔细看,原来笑起来有这样一个洞壑。”
他若有所思地也抬手去摸下巴,不经心问道:“很奇怪么?”
她垂了垂脑袋,点点头,大咬一口他烤好呈过来的雁腿,认真道:“也不是很奇怪,倒挺好看的,像是美人的额上尖,盈缺间皆是风情。”
他笑弯了眼:“唔,王后便直说是觉得孤太过俊逸罢,孤是不会笑话自家婆娘的。”
她嗔瞪他一眼,越发抹了油光去揩他的下巴,没想到他反将一军,转瞬就将油水咣当的下巴埋蹭到她的脖颈上,两人扭缠着磨蹭躲闪,不知怎么瑾时肩上的披风滑落了下来,领口露出好大一片雪恍的肌肤,气氛顿时变作旖旎,两人皆是尴尬地避过视线,不自然清咳一声。
过了一会萧淳于才问她:“王后理好衣裳了么?”
瑾时怯声“嗯”了一声,几乎如蚊吟。
萧淳于转头定眼瞧她,心里渐渐后悔起刚刚的做派也太过君子了些,只觉眼下她生羞的脸庞粉若绚时杜鹃,眼里是道不清说不尽的烂漫,复又是初见的那个天真淘气将脸埋在雪地里,不知天高地厚敢直呼他尊讳的天元公主。
她见他在笑,便当他是在笑话她衣冠不整,于是有点不高兴了,情绪低沉地慢理着手上的油渍,丹蔻红指一根一根地往帕子上擦拭。
他傍着她的身侧坐下,男人的思路总是转瞬就能隔到十万八千里去,适才正含情脉脉无语凝噎,眼下便能冷冰冰地将朝堂之事摆到面前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