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夜间,习习有风,恰是那种将将入夏,又未曾真正热起来的和顺天。
风色温柔的日子,便是难得的好眠日子。
唐糖却堪堪睡意全无。
因为她傍晚在西院请安的时候,恰听纪方来禀,说是二爷这日下午临时奉上命出发去了西京公干,派人传了话回来,须得后日晚间方能归京。
纪老爷子一听是西京,知道又是水部的事情,不免气得再次胸闷气短一回。唐糖陪着说笑好久,这才缓过来些。
纪二离京整整两日,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唐糖求都求不来,如何舍得就这样死睡过去?
伸头去望窗外,此际月已挂在中天,离他归府只剩两日不到的光景了。真正是每个时辰都要珍惜。
书房本就离得不远,唐糖摸黑赶到,一摸把门上锁,嘿嘿笑了。
纪二防贼,真是愈防愈讲究了,门上挂的锁,竟已有六道之多。
唐糖很是无奈,纪二此人实在是白顶了这张绝世聪明善良温文可亲的脸,他根本就是无知透顶。
这一类顶寻常不过的如意锁元宝锁乾坤锁,莫要说开,就算让她造一把也容易得很。纪二锁个门费多少工夫,她唐糖开个锁,至多也就花这点工夫罢了。麻烦是麻烦点,却费不了太多气力。
纪二平常就是这样当狗官的?净干些损人不利己的勾当,笨死他算了。
唐糖发间取下一根极细发叉,三下五除二,撇去门上一堆锁,小心潜进书房,先掌了一盏灯。横竖纪二不在府上,就算教旁的人撞见了,自己半夜难眠,于是跑来夫君的书房看书,实在也不算个事。
她提了灯,先将书案后的架子全数扫将一遍,自然无获。两天的时间再宽裕,也不够她将一个书房翻个底朝天,硬找不行,智取才有希望。
唐糖坐下来,靠着椅背,思量以纪二的性子,究竟会将那个清华盒子置于何处?
她眼睛扫过纪理书案,案旁堆了一堆书,上方盖着一张纸。
唐糖很奇怪以他纪二一贯之洁癖,何以书案旁会堆这么一堆未归类的凌乱书册。那纸她看着倒有几分熟悉,便探首去望这正不是她前几日交与阿步的那张书单?
她扫了眼书单上勾勾画画的那些记号,又侧头瞧瞧那堆书的书脊,不禁笑了。纪二爷也算有心,她要的书,仿佛已然备得七七八八,亏她还故意点了他好多善本,他竟是出奇的大方。
唐糖发现书单上还写了许多蝇头小字,便欲拿来细读一读,将那张薄薄书单轻轻一扯
书册与书册中间,埋的正是那个青花瓷盒。
唐糖将瓷盒抱在了书案正中,就似捧出一件宝物。
她急急将灯火捻亮了些,却不慎被灯烟熏到了眼睛,她随便揉了两下,又一瞬不瞬盯了这只青花瓷盒看。
看了会又揉眼睛,直将双眼揉得红通通,这才掏出块丝帕来,却不擦眼睛,只细细拭那瓷盒,小心轻柔到了极致。
得来全不费工夫,谁能料想纪二会将如此要紧的物件存于此处?
那个不告而别之人,留给世间最后的东西,便是此物了。
青瓷盒四周被清理得纤尘不染,唐糖捏着丝帕又去擦拂底面,擦到一半时,她忽住了手,却将瓷盒横倒,屏息凝神般,闭了眼,探了指端,将底部细细摸了一遍。
唐糖神情了然,想了想,却径直去取脑后发簪。如瀑青丝洒落下来,唐糖全然不理,竟然举起左臂,握簪在手,瞧瞧簪子,望望左臂,咬咬牙像是要下什么狠手!
教那簪尖抵着,那段白藕立时凹陷下去,细白之处,被生生抵出一个红印来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了屋子。
唐糖闻见这声音,有些恍惚,又有些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