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门多忠义,
二公名垂史;
狗子失人性,
官柳照样青。
这是一首唐糖独自进京途中听来的巷尾童谣。藏头四个字“纪二狗官”,骂的正是那纪府的二公子,纪理。
人生真是潮起潮落。前天的这个时辰,唐糖还在琢磨这首诗有失工整,意思也未免以偏概全然而这会儿,距今晨天不亮她敲开纪府大门还不满六个时辰,她已然同这位纪二公子拜过了堂。
堂前喧闹的喜宴犹未散去,诗文中这位臭名昭著的纪大人,身披朱喜袍c胸戴大红花,尚在席面上应酬宾客。
唐糖方才打了一个盹,醒来满头满脸的汗。她只得将脑袋上的红盖头先扯了下来,茫然望望旁边裹着喜绸的床柱子,又低首瞧瞧身上簇新的红色喜服。
正是白昼最长的时节,黄昏里几乎没有风,偶尔自窗外掠进一丝鲍汁花菇扣鹅掌以及鸿运化皮烤乳猪的香气难为纪府,短短一天之内飞笺召客,竟然能撑出这样一个排场来。
唐糖闻得饿极,她不及卸了这身累赘喜服,独自沿着廊壁出屋找食吃。幸而上上下下都奔堂前看热闹去了,并无一人撞见她。
西北角的那个小厨房还在,只可惜寻不见什么鹅掌乳猪,只在蒸笼里发现四块小糖糕,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很快找到片干净荷叶,裹了糖糕,抱着绕去厨房后头吃。
纪府这些年变化不小,唯独西院后头这一大片荷塘没变。
满池荷花,茎叶苕亭。
月亮细瘦如钩,天边三两朵闲云,慈悲地停着。
暮色笼下来的时候,高树上的蝉声依旧热烈无比,穿红袍戴红花的纪理独个往祖父的西院请过晚安,正打算去往东院,听得守在祖父院前等候他的小厮神神秘秘颤声唤他:“二爷,荷塘那边好像在闹鬼!”
纪理淡扫一眼后院,不耐地斥道:“一派胡言。”
那小厮却非引了他往后院走:“您仔细听”
纪理无奈随他行了数步,侧耳细听,池中果然飘出个轻轻幽幽的女声,似是在哼唱一首什么歌。
他们已然身近荷塘,隐约可闻得半段歌词:
“砍柴小孩不要慌,日头落了有月光,月光落了有星宿,星宿落了大天光”
小厮抖着手举高了红纸灯笼,试图照见那片芙蕖,自言自语:“如若不是鬼,难道是有人?”回头却见身畔的纪大人已然转身走了,“诶,诶,二爷”
小厮在后头提灯笼小碎步追着走,纪大人顿下来,声音冰凉淡漠:“你去,将少奶奶捞上来。”
“二少奶奶?”小厮一时傻在半路,不过他很快再次叫唤起来,“二爷您听,那声音如何又不见了。”
纪理无奈回转身子,再次往那荷塘边望去,荷塘里并不见人,近处的水面隐隐飘着一片大红衣料,上头仿佛还嘟嘟冒着气泡。
他紧走数步,待近了荷塘沿,亲自蹲身,探手去捞那块布,可他将将一触着,那片东西却忽地动了,一个圆乎乎的人头刺溜打水下钻出来,汤漉漉的小脑袋使劲一甩,甩了他一脸水珠子。
纪理立时起身退开两步,十分嫌恶地伸手抹了把脸,沉声道了句:“唐小姐,久违了。”
那没眼色的小厮唤:“二爷,您俩这都拜了堂”
唐糖立在荷塘里也不上岸,池水并不算浅,几乎要齐了肩,她一边抹着脸,一边抬头仰视岸旁那个胸戴大红花的愚蠢家伙。她的黑亮漆眸此刻着实挤不出笑意,只望着那副清矍高瘦的身形,讪讪道:“纪大人也久违。天热得慌,这池水沁凉舒适,我便下池子随意泡了泡。”
纪理没说话,只往微明微灭的烛火里沉着脸审视她,唐糖隐约感知他的目光,竟是有些心虚:“纪大人这么早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