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廊里所有和比赛相关的东西,都已经拆卸运走。此刻,天心公园的这一角,又彻底恢复了原状。天已经有些凉,不时有一张一张的枯叶,在微风中旋舞着飞下来,落在王小抗的脚边。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他直直地坐在湖边的石凳上,望着和他一样孤寂无声的湖水,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
自从方婷婷不告而别,王小抗再也无心回去上班。他每天早上十点,吃完早饭,准时来到这儿,在亭廊里走上几个来回,摸摸秋千架上冰凉的铁杆,然后就在那天和方婷婷并肩交谈的位置,找个石凳或是草地坐下来。他觉得这是一种仪式,仪式有时候很重要,特别是在思念的人不在身边的时候,仪式能促使人陷入冥想,在冥想中悲催的现实不再困扰自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回忆。经过几天的努力,他已经能够背诵方婷婷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每天会面向湖水,把这些话一字不差的复述几遍,一边复述,时针就如同拨了回去,那时,那地,那人,那景在脑海中重又浮现,在大脑皮层的麻醉中,他似乎可以找回一小片彼时一瞬间的幸福,只需要一小片,这一天就很满足。
不过,到了晚上,层层叠叠的噩梦却取代了从前的美梦。在梦里他总是和一个长得很像方婷婷的女子鱼水交欢,到处,拨开那女子的长发,并不是方婷婷,而是一个双瞳红得像火焰一样的女恶魔,披散的头发也忽然变成一条条张嘴伸出獠牙的毒蛇。在恶魔的注视下,他的全身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只有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和那天握着方婷婷双手时撑满胸腔的心跳一样,可是梦中没有悸动羞涩的爱情,只有无处遁逃的恐惧。
“沙,沙,沙。”王小抗背后传来扫地的声音,开始他没理睬,可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似乎已经贴着他的后背。他转过身张望,是一个穿着公园工人制服的中年男子,五十岁模样,头发花白,正在用一柄比他身高还长出半截的扫帚,清扫地上的落叶。
男子见王小抗望着他,并不抬眼,兀自自言自语道:“我把那秋千拆下来清洗,洗完就放在草坪上晾干,晚上不知被哪个小畜生偷走了,害我每天在东边找,西边也找,南边找,北边也找,偌大个公园,偏偏就是找不到,难不成被沉到湖里去了。”
“这秋千对你很重要吗?”王小抗忍不住接口问。
“它是我所管理的资产,丢了很可惜,”男子斜眼冷不丁地看了王小抗一眼,“不过它对你可能更重要一些。”
“呃,为什么?”
“因为你爱的女人曾经坐过那秋千一百五十三次。最近一次,就在十天前。小崽子找不到小情人,有个经常陪伴小情人的东西缅怀缅怀也是好的。”
“你,你怎么知道?”王小抗耳根子阵阵泛红,觉得自己念念叨叨的心思被面前这男子看了个底朝天。
“因为我已经在公园工作了整整二十年。这二十年,为了让自己彻底忘记过去,我必须努力记住每天留意到的每个细节,越多越好,直到装满整个脑袋,就不会再有过去的回忆来烦恼我了。”
“这有用吗?”
“坦白说,有一点效果,但总体还是令人失望。过去时不时地依然喜欢来造访,不过我想可能是自己努力还不够的缘故。”
王小抗认真地想了想,“过去也不都是坏东西,有些记忆还是很美好的。”
“有些事情看上去是不错,有时候还挺诱人,让你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仿佛缺了她人生的一切都没了意思,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最终照旧把你甩到九霄云外,欲见不能,欲罢不能,身同枯骨,形同鬼魅,这样的记忆,岂不是从头到尾都不存在更好!”
王小抗听他话里有话,颇有哲理,看来也是情字上的伤心人,顿时起了知己之心。他朝右挪了挪屁股,在长凳上空出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