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荆州江陵县,荆江旁的一个小小渔村,此时料峭寒冬已过,南来的春风带来温润的气息,吹绿了树芽,也吹红了花蕊,万物一片回春之象。
此时落日西斜,忙了一天的人们陆陆续续收工回家,女人们回家烧火做饭,男人们开始涌向村子里唯一一家半酒肆半歌舞坊模样的屋子,冷清大半天的歌舞坊渐渐热闹起来,人们喝着酒,互相讨论着男人间的话题,眼睛时不时瞅瞅坊中的高台,两旁的伶人们不紧不慢地或擦拭或调试着手中的乐器
人越来越多了,歌舞坊显得无比拥挤起来,男人们也开始不耐放了,用木筷敲击着桌面,有几个人终于忍不住喊了个名字出来,周围的人也跟着喊,无规律的谈话声c喊叫声渐渐汇聚成一个整齐划一清晰的名字:
“小鱼!小鱼!小鱼!”
歌舞坊的老板孙大娘眉眼皆是笑意,示意伶人们演奏起乐器,在轻柔悠扬的丝竹声中,一众身着青绿色衫的妙龄女子裙鱼贯而入,宛似碧波上飘动的浮萍,女子中间有一人特别醒目,不仅因为唯独她一人着粉红色衫裙引人注目,更因为在纷飞的舞袖中,她舞的分外妖娆,美目流转,浅笑盈盈,犹胜水中红莲。
她,自然就是人们口中那个名字——小鱼。
我叫鱼素玑,村里的人大都叫我小鱼或是素玑,我是跟着舅舅c舅母长大的,但我的命是娘亲用命换来的。
我的娘亲是歌舞坊的舞伎,年老色衰之后被歌舞坊赶了出来,幸得阿爹收留,阿爹说娘亲跳舞可好看了,打从第一眼看见跳舞的娘亲,便天天念想着娘亲,但他穷,不敢有这个非分之想,只能每年攒够了点钱,去看一次娘亲跳舞,这一看,便是八年。娘亲心存感激,离开歌舞坊之后便嫁给了阿爹,娘说:“你若喜欢,以后我天天跳给你看,而且,从今往后,只跳给你一个人看。”阿爹听了,便乐呵呵地傻笑:“好,好,喜欢,喜欢”
阿爹做得一手好的木工活,在街邻素有口碑,娘亲又善操持,因此家里的日子过得日渐好转,只是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荆南王年年征战,兵力枯竭,为充兵源,便经常去四处强征壮丁,甚至五六十岁的老头都不能幸免,阿爹终究也没能躲过这一劫,从此,我们便再也没有阿爹的音讯了。
孤儿寡母的日子甚是艰难,母亲靠着帮别人缝补过日。本来日子劳苦倒算不得什么,但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而且母亲曾经是歌舞坊的舞姬,受了一些地痞流氓的轻薄不说,还要忍受乡邻捕风捉影地乱嚼舌根子,娘亲经常在夜晚独自垂泪,但娘亲却从没想过搬走,娘亲说,阿爹等了她八年,她也要等他八年,如果搬走了,只怕此生便再也见不着了。
闲暇的时候娘亲督促着我练些基本功,教我跳舞,但我经常偷懒不好好学,一向慈爱的娘亲有天终忍不住拿了藤条打我,我大哭,忍不住说了实情:“他们都说跳舞的女人不正经,他们不愿意和我一块儿玩。”娘亲的泪顿时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是做娘亲的委屈了自己的孩子。娘亲扔了藤条,温柔地抱着我,眸中神色却无比坚定而正直:“我们素玑长大以后,要跳出最好看的舞,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能养活自己,就像阿爹做木匠一样,我们跳舞,也是一门技艺,不丢人,我们不偷不抢,不伤害别人,靠自己挣钱就不丢人!”年幼的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母亲那会儿自尊而骄傲的眼神我一直都记得。慢慢地,我不再理会他们的话语了,是的,我要像阿爹做木匠一样厉害,终有一天,他们都会像喜欢阿爹的木工一样喜欢我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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