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草长鸢飞,桃杏吐蕊。
齐倾墨盖着羊毛毯子坐在轮椅上,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桃树开始慢慢展露出春日的明媚与娇艳,北归的燕子开始衔泥筑新巢,嗷嗷待哺的幼鸟张着嘴争相抢着母燕嘴里的虫子,偶有一片花瓣过早凋零,落在了她的肩头。
她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春光里,老天让她重新活了过来。而今不过短短一年,她便将一双腿还给了老天,看来上天待她还真是吝啬苛刻。
“娘娘,外面风大,咱们进去吧。”
自那事以后,泠之继再也不敢在齐倾墨面前放肆,也许是内疚的原因,显得谨慎小心。这会儿手里抱着一件披风,却不知是该给齐倾墨披上还是等齐倾墨吩咐。
“嗯。”齐倾墨只淡淡地应了一声,腿是因为掉落悬崖的时候伤到了后背的脊椎,下半身没了知觉,于是成了残废,只好坐着轮椅,所以她并不怎么怪泠之继他们,但是,也少了往日里那份亲近。
泠之继赶紧上前要握住轮椅的扶手,却被一人抢了先,正是刚下早朝的萧天离。
“身子刚好,也不注意着点。”萧天离略有些薄怒地责备着,缓缓地推着轮椅往屋子里走去。齐倾墨双脚不能落地之后,整个三王府里的阶梯全部改成了斜坡,方便齐倾墨去任何地方,所以萧天离一路推着齐倾墨往里,半点也不曾将她颠着。
泠之继咬咬牙跟在二人身后,看着阳光把他们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一点残雪挂在屋檐上闪着冰冷的光,就像齐侧妃的眼睛一样。
当齐倾墨知道自己从此双腿残疾,再不能下地走路,以后的人生要靠轮椅渡日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人们预料中的那等疯狂和悲伤。相反,她很沉默地接受了这个惨烈的事实。
而且她对三王府里的下人依旧如故,没有产生变态的心理做出些古怪残暴的举动来,甚至对泠之继和颜回都一如往昔,脸上的笑容依然清浅,说话的时候依旧轻声,但是谁都感觉到得,那位向来清冷的齐侧妃,越发沉默了,沉默得可怕。
哪怕她温柔地笑看着你,可是她眼中却丝毫也渗不进笑意,终于有了比古井更为深沉的枯寂,像是来自冥狱里的死魂,从此再没有半点人间温度和情感。
哪怕是三月了,齐倾墨屋子里的火炉却没有减少半点银炭,依然烧得很旺。萧天离推开窗子,透了些新鲜的空气进来,齐倾墨的那张长椅依旧摆在窗下,只是她再也没有躺上去过了。
“府里的下人不知道你的喜好,侍候得不顺心,鹊应明明说要留下来你也真是狠心,就那么把鹊应赶走了。”萧天离搬了把小板凳坐在她对面,握着她有些发凉的小手,叹息一声。
“鹊应有她该做的事,我不过是走不了路,又死不了,她何必要留在这府里头。”齐倾墨淡漠而疏离地说着,目光看向外面渐渐生起的春色,鹊应离去前大闹了一场,怎么也不肯再相信三王府的人,直到齐倾墨同意她每隔几天来看自己一次,她才勉强离去。
奇怪地是齐倾墨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收回双手,任由萧天离捧在他掌心里揉着捏着,手上和身上那些或轻或重的疤痕,有柳安之留下来的各种药,抹的吃的一应俱下,倒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额头上的伤口太深,只怕还要过些日子才能淡了去。
但萧天离知道,齐倾墨只怕对自己这一双手,再不会有任何依赖和感动,一想到这个,他便难过得无以复加。
“既然她来了,怎么不带她进来”齐倾墨突然说道。
萧天离苦笑一声,青微其实来过三王府好多次了,但每次都只远远看着不敢进来面对齐倾墨,今天又跟着来了,但只到了门口远远看了一眼,便摇头苦笑着回去了。
在她看来,齐倾墨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只怕就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