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了北门,行至双扬巷便隐约有吵杂之声传来,直至拐进了綉兰街那些声音越来越清晰。我掀起窗口的遮帘,往外张望。放目之景,却是令人诸般地触目惊心。
昔日车水马龙的街道,此刻已经成了地狱的天堂。曾经,街道两旁的几百户人家,密匝林立的酒肆,驿馆,那些雕栏画栋的亭台楼阁,那些惊世撩人的歌舞吟唱,和那些喧天的吆喝叫卖,都已在一把大火中化为灰烬,只留下些残檐断壁,一片焦黑,以及到处呼号的百姓
“此时此景,劝你还是不看为好”
耳边一个声音响起,我放下帘子,回头看向一旁的朝子歌,却见他仍是双手交叉于胸前,一副闭目冥神的样子。许久未见,感觉朝子歌改变了不少。也许是这些时日的消磨让他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包袱,眉宇之间,不再有初见时那般的阴郁。若是菱格能看到他此刻的样子,定会欣慰许多吧又或许这才是她当日做下那般决定的原因,放手离开未曾不是一种爱。
“你这般神色打量,莫不是真的倾心本公子已久”朝子歌忽然睁开双眼,看向我一本正经道。
我一愣,反应过来不禁哑笑,无言以对。果然是毕黎,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时候都不会失掉自我欣赏的本事。我挪动身子斜斜靠在角落,减少马车行走带来的颠簸晃动。
“你为什么会在金陵城”
先前只顾得向玉铭询问扶疏情况,得知他平安无事,而且还在一天之内成了这里无人不知晓的救死扶伤的仁人术士。刚心下放心,却又被金陵城满目疮痍的景象乱了心绪,不觉间忽略了问询眼前这个宋国三公子此番出现的目的
“我本就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而如今的金陵城怕是普天之下最为热闹的地方,所以我就来了”
不说他是否真的只是来凑热闹,但是他这话确实不假,如今要说最热闹的地方金陵城还真是当仁不让。只为一个不知真假的传闻,所有野心勃勃的人便都想方设法地汇集到了这里嗜杀争夺只是苦了这里的无辜百姓,不明不白牵扯进来,成了这些人争夺战争的牺牲品。
一安下心来,随着马车的轻晃,积攒许久的倦意不知不觉间便席卷而来。我闭上眼睛,只觉得马车外的哀嚎声越来越小,竟迷迷糊糊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再次被哄乱高呼的声音吵醒。
马车停止了晃动,玉铭掀开门帘,伸手指向一边,轻声朝我言语:“小姐,扶大夫就在那里”
这样一句话瞬间驱散了脑中的昏胀,顾不得思虑朝子歌脸上的打量神色,俯身往前朝玉铭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聚拢了许多大火中受伤等待救治的伤患,密密匝匝或是站立,或是躺着,或是蹲坐地上,哭叫之声充盈于耳。扶疏就在这堆伤患中,浑身血污,身着的白袍已经大半染成了红色。他正半蹲着身子,动作麻利悉心救治着其跟前哭号的一个小伤患。虽神色显露疲倦,却仍面容温和的安慰着眼前的孩子,从容耐心替他起包扎额上的伤口
这样一幕不禁让我动容,独孤羽,这才是最真实的你是吗我一直都知道,若是身上没有了背负的许多包袱和不甘,你终究还是一个善良慈厚之人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人,我第一次动摇了自己的信念,第一次怀疑起自己是否太过于自私,执着的想要他记起所有一切。
我退身坐回马车里,叫玉铭驱马离开这里,害怕着自己再看下去,真的会动摇最初的信念。
马车缓缓继续往前走。到了御道街,从刚才就一直侧眼打量我的朝子歌终于开声道:
“你和扶大夫认识多久了”
“几面之缘”
“是吗”
朝子歌神色明晦地盯着我,见我不打算做任何解释,许久,复又悠哉倚在靠背上,闭目不言,直至芊雲府邸。
松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