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我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又要催问:“哑巴…”
这回哑巴应声扭过了头来,我眼前正模糊着,毫无防备地对上了他凌厉的视线。
“你干什么…”
我被他看得心头一慌,刚想要躲开,却见他猛一起手,迎面向我探了过来。
哑巴的动作快得无可比拟,我只来得及本能地闭紧了双眼。
左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扑簌两声,转瞬没有了动静,哑巴带起的拳风追到耳旁,缠绕着耳鬓零落的发丝,挠起细碎的酥痒。
他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我一时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便将左眼微微张开一条缝,试探着向左侧看过去,哑巴半握的拳停在我耳旁一指宽的位置,若即若离。
他看我一眼,走到门外伸出手去,翻手向空中轻抛。
“飞蛾!”我不禁轻呼一声。
让他抓在手里的,是一只被油灯的火光吸引而来的白蛾,它身上的斑斑嫣红,大约是沾染了哑巴手掌伤口的血迹。
那白蛾飞行的样子有些笨重,就像是双翼载不动灌满天井的月光。
月光如水,洗净了眼底燃起的酸涩,夜色仿佛从未如此清澈。
“一只白蛾,你倒是放生了…”
哑巴对于生死的界定,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我寻望着逐渐隐匿在墙影里的白点,不由得替那个死在大都会舞台上的人感到有些不值。
白蛾飞远,哑巴才回到方桌旁,取下搭在桌架上的毛巾缠上自己受伤的手掌。
“你不愿意去医堂,不然…”我抿了抿唇,缓下语调轻声询问,“我去请个大夫回来。”
哑巴摇了摇头,从方桌上的茶盘里翻起一只倒扣的玻璃杯。
“怎么了?是想喝水吗?”我有些不解。
他还是摇头,曲起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抬眼示意我留心看着,便划着几根火柴扔进杯里,待火苗几近熄灭,又迅速反手把杯子倒扣了回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似莫名其妙,却隐约好像曾在哪里见到过。
我看看他,再看看倒扣在桌上的玻璃杯,仔细回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惊觉:“拔火罐?”
拔火罐又叫做“吸筒”,与针灸一样,是民间大夫最常用的一种医术,虽然我自己没有试过,但偶尔路过医堂,也可以看到三两个赤着上身的男人坐在偏堂里有说有笑,身上各处吸着几只拔罐用的竹筒。
哑巴似乎舒了口气,一点头,便抬手从领口开始,一颗颗解开了外套的纽扣。
“你要我替你拔针?”我一愣,连连摇头,“这可不行,经络穴位什么的,我一点都不懂啊。”
沈初的针刺在哑门穴上,后果可大可小,我哪里敢乱来。
哑巴根本不听我劝阻,绕过方桌走到我身边,不容分说便把那只玻璃杯塞到了我手里。
哪怕是在油灯暖橘的火光下,他的脸色依然显得苍白,缠在手上的毛巾浸红了血,胳膊上被他自己刺出的伤口也还没有包扎。
他的呼吸变得很轻很轻。
我甚至恍惚冒出了不祥的念头:等我请到大夫回来,说不定会看到哑巴已经死了。
如果哑巴就这样死了,我会感到寂寞吗?
我捏紧手中还发热的玻璃杯,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哑巴便背朝着我,在桌边坐下,掀开前襟半脱下外套,顿了顿又转过身,取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白手帕,轻轻放在我的手心里。
“做什么用的?”我皱起眉,拔火罐会需要用到手帕吗,“引火啊?”
他也微微一皱眉,唇角略向两侧展了展,转而一面扭头看向桌上,一面托起我的手,拇指指腹一一抚过我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