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日早晨,宝珠先到宗祠里去,叩过祖先,回来到南正院给柳夫人叩过了喜,又到东府去叩了秦文的灵,并在东正院坐了一会。秦琼进京未回,石漱芳和丽云却在袁夫人身边。宝珠因问漱芳道:“二嫂子,这几天可曾回府?”漱芳回说:“才是昨儿回来,家太太和琐琴姊姊,今儿都到你府里去,给二太太道喜呢。”宝珠道:“菊侬姊姊今儿可来不来?”漱芳道:“菊侬昨儿也在咱们家里,他们约了说同来的。还说到东花园来住几天呢。”宝珠喜道:“那么东花园里到要热闹热起来了。可惜咱们园里倒反冷清清的不比从前,二嫂子有着家务,不能常来,自不必说,连大姊姊c二妹妹他们也不来了。偌大一个园子,只剩得我们两三个人住着,蕊珠妹妹又搬到南正院去了,你想可不冷静。”丽云笑道:“你怕冷静,何不搬到东花园来?我把小罗浮馆让你,可要比着惜红轩宽敞得多了?”宝珠笑笑说:“也好,我去回太太,一定都搬了过来。”又道:“大姊姊怎么不见,可是还病着吗?”袁夫人道:“病倒早已好了,前儿被叶老太太接了去,连绮儿c茜儿也和白鸽子一般裹了去,只剩我娘儿们三个在家,可不比你园子里更冷静些。”宝珠道:“今儿太太可能赏个脸儿,请过去闹热闹热?”袁夫人道:“心里也这么想,只是还在丧服里面便去吃酒看戏,可不要被人议论,说不定你大姊姊带着绮儿们跟叶老太太到你那里去呢。”宝珠忙道:“那么我该回去禀知太太,替叶老太太预备着房间才是,太太可许妹妹和我一块儿去?”丽云看看袁夫人的脸色,见没什么不肯,因道:“太太不去,我怎么好去。”袁夫人道:“你爱去便去也得,只不要看戏。前儿不是老姑子说,活人看戏,死人要生气呢。”宝珠不禁笑了笑,因便携着丽云的手要走。袁夫人因向丽云看了一眼道:“今儿那边有客,随身衣服跑去,像个什么样儿?不知道的,还当你丫头看呢。”丽云笑道:“南府里来的女客,谁还不认识我。也罢,宝哥哥先去,我回去换了衣服再来。”宝珠道:“不妥,回来又变了卦,我跟着你去吧。”说着,便向袁夫人告辞,和丽云将着手儿同出东正院,来到小罗浮馆,催着丽云换衣服去,自己却步上回廊,到麝雪亭边去看。只见满院的梅花多已缀满了绿叶,梅子也落尽了,只有假山角里向阴的地方,还有几个黄梅缀在枝上,摇摇欲堕。一阵南风吹来,也便簌簌地掉下地去,宝珠心里不禁起了一种感触。
正是惆怅着,遥见丽云已经换了一件湖色的外国纱衫,头上戴了些纯白的珠花,越显得雅淡宜人,站在回廊上向宝珠招手儿。宝珠便跑下山来,将着丽云的手道:“妹妹,你住在这里,倒不嫌烦闷么?若教我对着这满院的绿荫,昏沉沉的,怕早闷出病来了。”丽云道:“可不是呢。我常常一个儿靠在栏杆上,看这树上掉下来梅子,三四月的时候,那青梅子掉在地下,拍的一声打的粉碎,我这颗心便像也碎了一般,一股酸水几乎向眼眶儿里迸了出来;到得黄梅时候,那梅子落下地来,倒反不会碎了,倒好像软丢丢的,和一个棉花团儿一般,看着倒觉有趣。所以,我想一个人也和梅子一般,我们年轻的人便像青梅子,一落地就碎了,那年老的人倒和青梅一般,禁得起颠扑。因此我才明白过来,叶老太太和咱们太太及二太太经着风浪倒也不觉得什么了,只我心里自从老爷故世之后,又分了家,我的心便像落地的青梅子一般,又酸又碎,简直说不出个滋味来呢。”宝珠听说,不禁点头太息,因道:“照妹妹的年纪还是梅花开着的时候呢,只我和婉姊姊一班人,已经到了绿叶成荫c子满枝的地步。若照三老爷的年纪,算来我已过了三分之一,前头的日子,浑淘淘儿过着,倒不觉得怎么,如今回过去想想,好比花好月圆的时候,何等美满浓厚。如今,花儿已经开到芍药c牡丹,月子已经过了中秋十五,眼见得一日一日的销减下去,要望再有那一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