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英莲正在里屋与曦儿喂乳,外头紫苏悄悄进了来,笑说:“奶奶,紫鹃姐姐给您送东西来了。”
英莲笑了笑,命放她进来。紫苏应了出去,英莲唤了声旁边的秋嬷嬷,将餍足的儿子递给她,一面整理衣服一面道:“曦儿才吃饱了奶,精神头正足,只怕一会儿要闹的。现下我有几句话要嘱咐紫鹃,劳嬷嬷抱他去外间哄哄。”
秋嬷嬷会意,忙抱着孩子出去了。
一时,英莲只伸手将身旁做了一半的针线重拾在手里,海棠忙倾□子,将桌上的油灯拨了拨,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许多。
紫鹃便是这会子进来的,将手里攥的金线递上去,道:“奶奶瞧瞧,您要的可是这种金线?”
英莲抬眼接了,笑道:“可不就是这个?近日我想给大爷绣个荷包,偏偏少了这种金线,不得已只能打发人向妹妹那儿要去,劳累你跑一趟了。”
紫鹃忙福了福身,道:“奶奶严重了。”又偷偷拿眼睛望了一回英莲,笑道,“我们姑娘说了,奶奶才生完小公子,身子弱,莫要太操劳了。便是这些针线活,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只管叫我们来便好。”
英莲闻言,不禁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只见她眉带机关,眼透慧黠,果然是个不一般的,只哈哈笑了一回:“如此正好。你既说了,我少不得要留你下来帮我一帮的,正好也陪我说说话。”
那头海棠已搬了椅子过来,紫鹃心知英莲有话要说,也不推辞,接了针线过来做活。
英莲先是赞了她手艺几句,接着便渐渐切入正题,幽幽道:“今儿白日里,听你说日日跟着妹妹,深知哪些人对妹妹好,哪些对妹妹不好。如今我倒要考考你,从前在贾府时,都有哪些人对妹妹好,又有哪些人对妹妹不好的?”
紫鹃竟是沉默了许久才道:“奶奶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英莲眉眼微沉:“我既问你,自然是要听真话的。有什么你只管说便是,我心中自有计较。”
紫鹃因道:“奶奶跟前,紫鹃不敢藏私。若依我说,从前在贾府里,真心对林姑娘好的,怕只有老太太和宝玉两个了。”
“哦?”英莲望着她,故作不解,“怎么说?”
紫鹃道:“贾府家大,人口又多,可家里最大的还是老太太。姑娘是老太太的外孙女,若不是真心疼哪里会千里迢迢接到自个儿身边养着呢?家里那些个姑娘c小子,她最看重的便是姑娘和宝玉了。吃穿用度,但凡有家里姑娘的,决不会少了我们姑娘的。至于宝玉,林姑娘自初去时,就与他同住在碧纱橱里,一块儿长到这么大,行动坐卧都在一处,亲热异常,他自然待我们姑娘好。”
“那其他人呢?”
紫鹃笑笑:“老太太看重姑娘,宝玉又护着姑娘,其他人岂有不从善如流的?可那也不过是明面儿上的亲厚,府里头两个客居的姑娘,有心人都看得出,他们待宝姑娘更好。”
倒果真是实话。
英莲拉了她一只手,道:“好丫头,你接着说?”
紫鹃想起昔日种种,因体贴黛玉面上也跟着愤愤起来,只道:“那宝姑娘是薛家姨太太的女儿,我们太太的亲侄女。从前府里是太太管事儿的,这几年才渐渐换了琏二奶奶,可她原是我们太太的内侄女,自然也是太太那边的。奶奶也说了,她是个人精,最能讨老太太c太太欢喜的。有老太太在,她自然不敢对林姑娘不好。可我说句忌讳的话,但凡哪天老太太要是不在了呢,太太和琏二奶奶哪里还会真心为林姑娘打算的?贾府里的人哪个不是势力的,想从前就连得势的下人们也不把姑娘放在眼里,有一回太太的陪房周大娘替姨太太送宫花,竟是等一屋子姑娘都选完了,只拿剩下的给咱们姑娘呢。”
英莲故作不知:“竟有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