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操的爷爷覃道斌,村里人都称他覃保长。他解放前当过保长,实实在在风光了几年。如今虽然老了,身子骨依然硬朗。
村里除了,就他的地位最高。虽然年轻时效忠过党国,年老后又出了不孝子伟国,但丝毫不影响他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方圆十里的红白喜事上,他依旧鼓着腮拖着嗓子在喊:“今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是个好日子啊!各位来的都是贵客啊!吃烟吃茶!喝好吃好!”
他是主事的总管,管着吃饭的大权。
对于死他也看得很淡,一口漆黑的棺材放在堂屋里,随时准备跳进去。
盖上。
从此安逸。
他喜欢干的一件事是从早到晚瞪着屋后那口臭水塘。
娃儿靠边走,管好畜生口。远怕鬼,近怕水。臭水也是水,哪怕是累赘。
覃保长偶尔靠边洗洗农药瓶,洗净好装酒。一斤包谷酒,刚好满。
“有毒,装酒喝不得。”覃操说。
“用泥巴在里面和几转,啥子都没得了,我天天喝没出问题。”
“”
“你看那些谷子,打那么多农药,还撒六六粉,跳蚤毒得死的那个,水稻照样开稻花,猪照样吃米糠。庄稼牲口也是命,它们不怕我怕啥?”覃操觉得他说的很在理,但他还是很少偷喝那瓶子里的酒。
“覃毛子,来一口。”覃保长递过酒瓶。
覃毛子摸着酒瓶上的骷髅头,没敢下口。
其实家里有很多专门盛酒的瓶子。
这酒啊!在他心里打着小九九。
覃保长的烟覃操偷来抽过,差点把他醉晕。覃保长抽的是旱烟,其中有一种叫铧口尖。每年六七月份,太阳不认人的时候,就把烟叶割来,齐笃笃地缠在棕绳子上,放在太阳下暴晒。等烟叶没了一点水分,就收起来,要抽就掐一截,裹一裹,点上就抽。覃保长说:“饭后抽根烟,赛过活神仙。”覃伟国被抓后,他抽得更凶。
夏季雨带风,屋后的一株香椿在风中呼啸。吊脚楼在风雨声中悬空。
阁楼的棕绳上,覃保长搂着覃操,手在颤抖。
“挨千刀的,不成材,不争气。”
“爷爷你骂谁呢?”
“椿树。”
“它没惹你!”
“吹断了打房子。”
“干吗栽?”
“都是那挨千刀的——唉——多手。”
捱到天亮,推窗,四野绿带笑。
覃保长给覃操刀。
“把香椿的皮割掉。”
“人怕伤心,树怕伤皮。”他知道。
覃保长要让它活不长。
他说爷爷的心太狠。
没办法,留着是祸害。
覃操说会遭报应的。
覃保长沉默了。
香椿的皮没被割,覃保长用䦆头挖它的根,几天后他彻底放弃。
为征服脚下的土地,香椿的根扎得太深。
换季时,覃操得了重感冒,覃保长说机会来了。
覃保长割来香椿皮,煨了一大罐水。香椿做药,能治感冒发烧。
药太苦了,覃操喝不下。
覃保长说苦的药才有效,良药苦口。
香椿没有再发芽,天牛的幼虫在里面叫碎了盛夏,吱嘎吱嘎。初秋再看时,树皮已开裂脱落了,里面留下了如游丝般的痕迹,被虫啃的木灰纷纷扬扬如雪花般落下。
它彻底死了,死在风华正茂时。
为了他。
在死去的香椿上,斑鸠来得更频繁。一只斑鸠在光溜溜的枝桠上跳上跳下,一声不发。另一只则唱着歌紧紧尾随,边唱边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