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见母亲递了话头儿过来,只得压了火儿说道:“我和屋里的商量了,一百两不是个小数目,总要一家子合计着想个法子才好,不然成日家哭天抹泪儿的,就能把那赌局子哭倒了不成?”
王氏听见碧霞奴这边儿口风松动了,听那个意思是要兜揽帮衬的,连忙笑道:“还是老三屋里的识大体,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兄弟不好,你们小公母两个教导教导他罢咧,若是就生死由他不管了,岂不是要了我老身的命么”
三郎点头道:“前儿跟何捕头商议过此事的,如今搭着他的人情,和那边儿说准了按月份慢慢儿的还上这个亏空,就是我从中做了保人,因我是坐地户,又有官衣儿在身,跑不脱的。那边儿的大掌柜与何捕头还交涉着,这会子没有一个准信儿,等忙过了年去只怕就知道了。”
母子两个听了这话才算是把心搁会了肚子里,王氏喜得推着三郎笑道:“既然与你兄弟作保,怎的不早说,他在那里吃了亏挨了打,是给人吓破了胆的,早说出来也叫他压压惊才是。”
三郎憋着劲点点头没言语,见母亲也没甚说的,又不见有体己银子拿出来,待要点醒她一句,又听了大姐儿的吩咐,大节下的不愿意再生事端,只得气忿忿地出来。
回了新房不见乔姐儿,只怕还在厨房忙活着,又转回小厨房里,就瞧见碧霞奴忙前忙后的烧灶刷锅,预备年菜,那张五姐没事儿人一般,大模大样坐在脚凳儿上只管吃喝。
三郎早憋了一肚子的气,正愁没处撒去,因长了一个调门儿对五姐道:“你嫂子在厨房里忙活着,这么大的姑娘了一点儿眼力见儿也没有,不说帮衬着做些活计,倒会吃喝!”
那张五姐是张家幺女,自小儿母亲娇养惯了的,如何吃得三郎这一嗓子,呆了一呆,眼圈一红,也顾不得酒菜,一句话没有,夺门跑了,到了场院里头才大哭起来,一路哭到王氏的堂屋里头去。
碧霞奴原本在灶上忙活着,没瞧见三郎进来,如今冷不防听他说了五姐两句,自己也唬了一跳,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过身来,瞧见丈夫满面怒容的,连忙笑着上来拉了他的手道: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看你,自己是个男人家原本嗓门儿大,也不知道收敛些,倒吓坏了妹子。”
三郎见浑家是扬声说这话的,知道是给自己台阶儿下,便不言语,闷闷的坐在脚凳儿上,见席上张五姐剩下一盏儿茉莉花儿好甜酒儿,拿在手里一扬脖子吃了,压一压心中的火气。
碧霞奴自从过门儿,给那张三郎供得娘娘一般,从没见他生气,如今见他恼了,衬着这样高大的身量儿,越发好似庙门首处的怒目金刚一般,却是忍不住扑哧儿一乐。
三郎正撒狠儿,却不知她笑什么,抬眼要问,但见浑家笑靥如花的模样儿,身子早已经酥了半边儿,那一团怒气都丢到爪洼国去了,也笑问道:“好端端的笑什么呢?”
碧霞奴见三郎要吃酒,可巧刚摆了一个鹅掌鸭信的吃碟儿,连忙整治干净了端上来与他下酒,一面自己也往旁边脚凳儿上坐了笑道:“自从到了你手里,还没见过你恼了呢,模样儿倒是威武,怪怕人的,谁知倒想起来那一日在山门处遇上的事情了,你也是呆雁一般直勾勾的盯着人瞧,唬得我躲入后面师太们的屋子里,一夜不曾合眼”
那张三郎听见浑家讲起当日的事情,心里越发熨帖起来,见四下无人,拉了她的手低声道:“那一日你可是饶了我三个响头呢,我只当你是仙女儿思凡了,还在外头祝祷了一番,不知道你听见了没有。”
大姐儿给他拉了手,只怕旁人瞧见了,连忙甩了手笼在袖里,一面摇头儿道:“我早跑进后头幽尼女道的房子去了,后来有人过去瞧,也没见,只怕那会子你也回去了,是了,你都祝祷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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