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醒来,白凰衣愣愣坐在窗前发呆
她做梦了
梦里,没有国仇家恨,没有天下江山,只有一人与她策马偎依在花开成雪的山间,又或相携漫步于大漠瀚海听胡笳苍凉,天黑的时候有温暖的怀抱可以隔绝一切寒冷,深邃眸中永远只有她清淡的身影,直到永恒
“凰衣”低沉磁雅的声音在耳边轻言,似真似幻
“你看那朵凤凰花要谢了”
窗前,曾在夜里送与她的那朵火红艳蕊已经蔫然,而他说过,在凤凰花枯萎之前她的病一定会好
又被他骗了
白凰衣痴笑,指间冰冷成霜簌簌落下
她的脸,渐渐如霜雪一般透明
究竟还有多少时间没人知道,总之不会太长,也许一年,也许数月,也许只剩三五日他必须眼看着,看她变为她喜欢的六出冰花然后融化于澄明阳光之下,无处遁逃
“我带你去极北之地”他淡淡道
在寒冷入骨、昼短夜长的冰川中雪山下,也许她会活得更久一些
然而她只是轻轻把头埋入温热胸膛,任皮肤上的白霜化为净水,蒸腾不见
“辰砂,为我画幅画,在我还不至太难看的时候”
四年,自从青葙跃下山崖后他便弃了笔墨,终日靠那幅泛黄的画卷麻痹自己的思念,如今是该到做回最初的他的时候了
蛾眉轻敛,淡扫素颜,眼角一丝安稳乱了流年浮生,浅笑间又走过一世嗔痴爱恨,笙歌艳舞
挂在祭坛的那幅画中,红衣女子笑得苍凉哀婉;而眼前同样的面容笑得平淡安然,却隐隐带着落寞遗憾
那样静美的表情凝固在纸上,素颜不倾天下,只倾一人心最后一笔额间朱砂,无论如何他也点不下去了,怕是点完,又一场轮回永隔,余生茫茫
“我来”白凰衣费力站起,握着他的手,冰冷轻柔
如果这就是终结,让她亲自来完成
画上眉间一点朱砂,如花似血,艳烈狷狂
“如有来生,你一定要在初见就认出我,即便这里一片空白”抱着他的手指轻触眉间,眼睫低垂这辈子她活得太短,等了太久,相遇太早,相爱太晚,以至再多看他几眼亦成了奢望,既然缘定三生,那么下一次,千万千万,不要再把短暂的生命lang费在互相寻找猜忌之中
愿得片刻相守,不离不弃
“又开了好多凤凰花”白凰衣望向窗外,昨夜喜雨碾落寂红无数,不到半日,树顶竟又复生更多荼糜赤艳,顽强得很
辰砂把她抱到院中藤椅上,流风吹洒花瓣无数她不看,只专心地靠在温热怀中,手里牵着的衣角不曾放开
“天凉,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清风掀起珠帘泠泠作响,清冷得仿佛替谁完成沉默的告别
“从未忘却,何言忆起”
“什么?”辰砂听不清院落中她低低的呢喃,回身只见大把大把的凤凰花瓣随风奔散,院外火红连天,十里浩瀚成海
躬身从床帏拿起风氅,昨夜缠绵过后的温度尚未消弭,铭刻着纵情的一夜夜绝望
“凰衣,哪天再做些小菜温壶酒来,莫负了如此良辰美——”
重返院落笑着抬头
空荡无人
胸膛余温尚存,人已不在,只留一袭素纱襌衣,一抹水雾,一地落花
不过转身的一瞬间,她静默无声地再一次离开他,从生命中消失不见,突兀,措手不及
“我会等下去,等你又一轮往生,在万千花海中第一眼便认出你,再不放手”
掬一捧红艳芳菲,吻清淡,泪潸然
凰衣,这隔世一吻,你可曾收到?
一生痴,一世恋,一眼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