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这日正在兵部衙门中看一十三行省驿路图,忽而听见一阵儿骚动,见官员们纷纷往衙门外头走去。
“可怜啊,三十廷杖,虽不至于打残喽,起码也是个把月下不来地吧,”
“可怜,上头少了这么个阎王,咱们自己的日子岂不是好过些,”
那些官员相互嘀咕着,声音虽小,扶摇耳朵却尖。听着这话,隐约觉得不祥。果不其然,马上便听闻,
“这才入阁几天?便被万岁爷罚了三十廷杖!嗬,这内阁啊,岂是那么好入的!”
“廷杖罚的次数多了,其实也无甚好看。只是阁臣挨廷杖,这还是头一遭儿。你看看各大部院的人,都出来了吧!照例虽只许四品及以上官员观刑,这回怕是拦也拦不住!”
扶摇心中咯噔一声,似有大石压上,也匆匆随着出门。在外头的廊子上,鸣社的礼部主客司员外郎谈少初看见了她,打招呼笑问道:“你也去看廷杖?”
扶摇点点头,故作轻松道:“以前只有耳闻,从未见过。”
谈少初哈哈大笑起来:“大复礼之后,国朝已经没有女官,所以也没有下过不许女官观刑的命令。你是不知道。三十廷杖,衣裳都要被打得稀碎,混进皮肉里面去,再治起来也就麻烦了。所以镇抚司行刑,二十廷杖以上都是要脱了裤子打的。你一介女子,去观刑适当么?”
一听这话,扶摇心都揪了起来!把乌纱往下压了压,横下心来,笑道:“我既抛头露面做了官儿,又岂会在乎这些男女之防?既是那人受刑,自然是要去看的。”
谈少初自然以为她被水执几番压制,这次去看他受廷杖是存了幸灾乐祸之心,便赞赏道:“果然是女中豪杰,大方!那咱们一块儿去呗。”
谈少初是薛鼎臣新提拔起来c寄予厚望之人,所以对薛鼎臣这些时日的谋划了解得是清清楚楚。大略给扶摇讲了一遍水执受刑的缘由,不无惋惜道:“这一军没将到严贼,真真可惜。”
扶摇心中已经大略看明白了水执是在代严弼领罪,也知道了他的真实用意,心中一阵儿一阵儿酸楚,却假意道:“薛大人这一招着实厉害。就算没有直接打击到严贼,也折损了他一员大将。”
谈少初颔首道:“不错!令严贼亲口下令打那灰眼儿三十廷杖,真是大快人心!”
两人行至午门外,只见文武百官几乎都出来了,人头涌动,切切嘈嘈。扶摇遥遥看见广场砖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块巨大的白梭布,水执被几个缇骑兵押着摁伏在了上面。有缇骑兵拿了堵嘴的木球过来,要给他衔上,避免他耐受不住而喊叫或者咬伤自己舌头。然而也不知水执说了些什么,那缇骑兵又拿走了木球。
扶摇知道水执既是为严弼代罪,那么有孟祥在其中活动,行刑的缇骑兵必然会给他面子,不至于把他打得伤筋动骨给残废了。只是就算是普通的三十廷杖又岂是一般人耐受得住的
水执的双手双足都被拉开,用铁环扣死,以麻绳牢牢系在地上的铁橛子上头,半点也动弹不得,随即便被缇骑兵褪掉了裤子。
许多自命清高的古板官员口中发出“咿”的轻声,别过了眼睛。扶摇心中抽疼,十指俱在袖中紧紧地蜷了起来。她看不到他贴在白梭布上的脸,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够想象这一刻他心中的屈辱。
士可杀不可辱。
正如她宁可死,也不愿意被龟奴们捉回繁楼,被那个官员猥一亵。
正如她宁可被左老太君以烫油毁掉一张脸,都不肯屈于左二爷身下,婉转承欢。
正如触案而亡的弘毅会在她心中刻下永不磨灭的烙印,而畏畏缩缩主动上去以身体取悦严九思的玉质,却让她这一生都会看不起,既可怜他,又鄙弃他。
水执是在打定主意承认那奏疏是他拟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