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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执道:“你想依附我?”

    扶摇注意到他没有再用“本部堂”这个冷硬倨傲的自称,于是更加大胆地注视着他,肯定而坚决地点头:“是这样,大人。”

    水执道:“你是左家的人,难道不知道左家的案子,是我判的?”

    扶摇道:“情与理,学生分得明白。不瞒大人,学生一无所长,亦无亲友可傍,离开左府至今的吃喝用度,靠的确实是左老太君临去前资助的一笔私房银钱。老太君临死前别无所愿,唯求严氏父子能得现世报。学生若能帮助老太君达成此愿,那便是报了老太君的恩情。然而,于理——”

    扶摇停了一下,一字一字道:“左家,该杀。”

    暮色愈来愈沉,天地渐趋一色。她觉得他那浅灰的眼眸,也似乎吸进了这苍茫晦暗,颜色愈发的深了,然而瞳心的那一点,却又愈发的灼亮。

    “左家之罪,非是莫须有,而是确凿有据。大肆吞并田地,偷逃税款;收受贿赂,豢养童女;对捍制使c指斥乘舆c讥切时政——刑部c大理寺c都察院三司审判,俱遵《崇光律令》,所引之证据,切实可循。学生居左府三年,也知晓左家做过多少藏污纳垢之事。”

    “只不过——”扶摇话锋一转,“如今官场贪墨成风c沽权售利,敢问有几人行得端坐得正?这几顶大帽子扣下去,所谓的鼎国重臣c封疆大吏,有几个脱得干净?所以结党连群c沆瀣一气,以求自保。左家落得如此下场,正是因为薛鼎臣入阁,清流势力愈发壮大,严阁老忍无可忍不得不下手抗衡。”

    水执眉锋微挑,淡淡道:“说下去。”

    扶摇的这些想法,也不过是她这几年在无尽藏阁关注朝政动向c广阅政论时评所分析得出,不免有闭门造车之嫌,所以说的时候,略微缺了些底气。然而得了水执的鼓励,她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那些罪名在世人眼中是大罪,在学生眼中却是小罪——秽乱一时,但不会流毒百世。左氏之‘原道’学说所引申出的政见,那才是为天下之大害者。所以‘群聚徒党,异趋为事’这条罪名,在学生看来,未必是有名无实。”

    “天朝开国以来,崇光c弘启c鼎治三代帝王励精图治,又先后有云中君c左钧直c括羽这般胸怀万舆之人,主张自由之经济c开化之政教c强力之武备。三代之中,国力强盛之至,令四夷臣服,万国来朝。”

    “然而三代之后,帝王贪狼之心渐盛,连年对海外用兵。至武成一朝,及至巅峰。武成帝穷兵黩武,虽将琉球c乌斯藏c吐鲁番等尽数纳入我大天舆图之中,却也令国家疲敝c民不聊生以致动乱频发。”

    “恰此之时,左氏借为帝上讲经筵之机,大发复古之论——此即为后来左慎之原道学说之滥觞。左氏以为,三代之中广办州县学堂,朝廷具出廪资,强迫适龄儿童入学受业,不但令朝廷花费激增,也使民户不守其籍,各起僭越之心,匠籍之子求利于市,奴户之女求禄于仕,贵贱淆乱,不稼不穑游惰之民与日俱增。加之弘启c鼎治两朝受左钧直撺掇,译传西学,致使异端邪说东渐入朝,鼓惑人心,贻害天下。君不君c臣不臣c父不父c子不子,礼崩乐坏,纲常沦丧,是以乱象滋生c民祸难止。”

    “左氏向帝上进言,曰诗书当握于精英之手,不布黔首。四民各有定业,而后民志可定;民志一定,天下大治。帝上听从其言,断民教之学资,禁西学之流播,限版籍之迁徙,严纲纪之礼制。史称‘大复礼’。”

    “学生以为,‘大复礼’之举,实乃逆势而行,我朝政治之衰,由此而起。如今吏治繁伪,兵政窳惰,民力虚耗,左氏之责,不可推卸!而左慎之犹身处其中不可自拔,空谈废业,鼓吹伦理纲常,虽未诛杀一人,却实在戕害万民c贻害万世。左氏族灭,未尝不是黎民之福c国朝之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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