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伟业第三次手术后,开始经常性的昏迷,一个月内病危通知单下了三张。医生告诉家属,病人随时都有可能死亡,但是随时是什么时候呢?
病痛,对生的留恋和对死亡的恐惧,使得杜伟业脾气变得越来越怪异,只要是在神智清醒状态下,就是在折腾别人,不是枕头高了,就是被子薄了。杜伟业心理上多少有点变态,看谁都不顺眼,见什么都觉得窝心,连八十多岁的老娘都被他骂过了。杜玫有时控制不住的训斥她爸,训斥发完了又后悔,觉得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身体又那么痛苦,作点也是应该的,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自己爸爸。可是真的被那么东也不好西也不对的挑上两小时后,杜玫跑到医院门外,气得用拳头砸树干。
25万元钱用得差不多了,杜伟业的状态也差不多了,家里人的耐心也被折腾得差不多了,杜玫必须返美的时间也到了。
周六的早晨,10点不到,杜玫跟徐航两人在离医院不远的永和豆浆吃早餐,杜玫给徐航解释美国移民法的规定,申请美国国籍,必须符合以下三条:
1持有绿卡5年(临时绿卡和永久绿卡的时间加起来),现在杜玫是三年半,
2持有绿卡期间在美国住满30个月,这条杜玫已经满足了,
3不得连续离开美国超过180天,否则前面累计的居住时间全部清零。
杜玫已经离开美国将近6个月了,所以她必须马上回美国,并且在美国逗留24小时以上,因为移民局按出入境24小时来计算天数,没呆够24小时,不算在美国境内滞留。
徐航默默的听着,心里想:她的生活其实是在美国,在中国的这一段,不过是人生的一段短暂的插曲,而且,还不是什么愉快的一段
“我手里的钱已经花完了,家里人给爸爸的医疗费我不好挪用。我这次去美国的钱是我奶奶给的,暑假机票贵,奶奶给了我一万五,是她的养老钱”杜玫心里非常难受,没注意徐航一直没吭声,“好在数目不大,等我回到美国一找到工作,就能还上。”
为了图便宜,杜玫买的是韩亚的航班,需要到首尔转机,周四从北京出发,18个小时后到洛杉矶,然后在洛杉矶呆一天半,再飞回来,因为时差的缘故,回到北京是周六的下半夜。
“这么中途要转机,又来去匆匆,人会非常累的,而且,据说韩亚服务很差。”徐航一面吃油条一面淡淡的说。
“我呆在洛杉矶,住宿,吃饭,租车,三项加起来,一天至少开销掉200美元,1500多人民币。我不可能那么悠闲的当度假,已经再没有钱可以让我浪费。”杜玫说,“另外还有,奶奶非常怕一件事,她怕就在我离开的这三天里,爸爸正好去世”
徐航也有同样的担心,于是抬眼看了看杜玫。
杜玫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自己,倒是有点觉得,爸爸去世时,我在不在身边并不重要,我现在真的只希望他早日安息,他这么熬日子,太过于痛苦。他自己痛苦,家里人也痛苦,所有人都非常痛苦我看着爸爸这么三次大手术,这么苦苦求生,也看着家里人为了他的医药费,种种矛盾冲突,种种人情冷暖。我好像觉得,其实生死也就是这么回事,生亦何乐,死有何苦”
徐航笑:“你想参禅么?你才26岁,怎么可以轻言生死。”
“嗯,是,我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看破生死。”杜玫也笑,却是苦笑,“这次真是难为我爸家里人了,尤其是他们没一个是大款,虽然现在大家都过得不错,都挺宽裕的,掏五万元不影响根基但是五万元也不是个小数目啊;他们跟我爸是亲兄弟姐妹,加上奶奶还在眼前,所以他们自己是自愿掏的,但是他们也都有他们的家庭,有老公老婆,有儿女,有孙子孙女说不定人家家里在怎么个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