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入冬时季,去给鬼子修工事的后生们终于怀揣着刘良楷颁发的良民证回到了村子。随着后生们的回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崭新的日常用语突然出在了村人的耳朵中——给日本人支差。给鬼子干活一不挣钱二不挣粮,连顿饱饭也吃不到嘴里。鬼子把当差的人不当人看,后生们也就吊儿啷当的装样子糊弄他们。有人看管时干上几下,没人看管时就耍起了懒,没人肯真正的出力把活做好。当这些后生回到村里骂起他们的后辈不好好干活应付了事时,常骂着他们,你这是给日本人支差哩!“给日本人支差”,成了庄稼户们骂人消极怠工时最为恰当的用语,这一用语至今还在舜地人的口中流传着。
给鬼子做了大半年的骡马,后生们全都饿瘦了。四虎还没好利索的腰经过这一折腾,再也没直不起来。他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样,佝偻着身子整日坐在院墙根下咳嗽着。明娃的腿瘸得也比以前更厉害了,走起路来身子摇得像风中的小树样东倒西歪的。令四虎和明娃津津乐道的是,他们终于见识了传说中的“洋灰”。鬼子用来修工事的洋灰,比庄稼户们盖房子用得白石灰好使多了。用这玩意儿砌起来的墙面比他娘的铁板还要结实,用铁锤都砸不塌。令四虎感慨的是,啥时候盖房子能用上这东西,才没白来世上走一遭。除此之外令他们引以为傲的是,比起村人来他们身上多了道活命的护身符。有了这道符,以后再也不用躲鬼子了。
明娃像揣着宝贝一样把良民证时刻揣在怀里,逢着村人就拿出来向他们炫耀一番。二豹想看一眼明娃拿力气和命换回来的良民证,明娃把证拿在手里只在爹面前晃在了一眼就赶紧收了回去。二豹气得大骂着他:“***,老子连村人都比不上,村人还能摸上一摸哩。”
明娃不满地嘟哝着:“爹,你识不得几个字,我怕你把这宝贝当做擦屁股纸给作贱了!”
后生们虽说回到了村子和给鬼子支差时比起来,他们依旧吃不饱饭。由于给鬼子支差耽误了秋庄稼,麦子也没种到地里,来年饿肚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家里的那点存粮,要支撑到第二年的秋庄稼下来才成,谁也不敢放开肚皮吃。
到了第二年春慌时,底子薄的家户已开始断粮了。这是风调雨顺年景里人为的一次灾祸,是被小鬼子给折腾出来的。到了三月里村人开始喝着稀糊糊咽着榆树叶度日如年的时候,刘良楷出人意料地回到了村子,他再次给村人带回来一个福音。他这次回村给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后生们,带回来一个能吃饱饭的美差。凡是愿意跟着他干的,一个月发六十斤白面。去年冬里冠虎手下的二狗子被三豹和敢为踅摸着打死了不少,急需补充新的人手。再说快要收麦子了,到了征粮的时候,刘良楷需要不少的人手帮忙才行。
刘良楷一宣布这件事,立马有好多后生挤到祠堂里来给向他打探详情。参加这支队伍的后生,每月能从刘良楷手里领到六十斤令人眼馋的白面。这是一伙有奶偏是娘的主,刘良楷把这伙瞎瞎后生们拢到一起在舜地美美唱了一处“好戏”。为了能吃到白面,这些后生比鬼子还要可恶。他们打着给鬼子征粮的旗号,蹿到村里糟蹋妇女搜刮财宝,逼得好些个家户上了吊。刘良楷拉起来的这支汉奸队伍,被乡民们戏称为“六十斤”。六十斤本来是一个描述计量单位的词,在舜地人的口中竟演变成了汉奸的代名词。六十斤说起来太绕口,乡民们直接称他们为“老六”,这怕是刘良楷所料不及的。他是老六们的头儿,自然成了乡民们痛骂的对象。在给鬼子怔粮的同时,白花花的银子塞满了老六们的腰包,白嫩嫩的媳妇全睡进了他们的被窝。面对这群土生土长的恶鬼,乡民们敢怒不敢言,编了一段镲在背后骂他们:
老六们,不是人,蹿到村里要金银;
老六们,赛土匪,又翻箱来又倒柜;
老六们,一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