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前面一溜儿点了二十多盏汽灯,把整个台子照得如同白昼。开戏的头遍锣鼓敲过帷幕拉开后,首先登台的不是村人让盼望已久的曹保山出现在自家后院诉说身世的场景,而是刘金泰父子俩。刘金泰满面红光地从幕后走了出来,冠虎温顺地紧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这父子俩就像同时娶亲一样穿得崭瓜溜新的,刘金泰穿着件紫色的对襟绸缎棉袄,在汽灯的映照下棉袄上像罩了层金子样亮晶晶的一片。冠虎身着一身黑红色的绸子马褂,头上戴着一顶做工细致的瓜皮帽子,帽子当中镶着一块绿得刺眼的翡翠。刘金泰父子俩这身阔气的行头在破衣烂衫的乡邻面前,就像饭桌上的蟑螂一样扎眼。
刘金泰双目如同两道闪电,威严地扫视着戏台下面乱纷纷的人群。人群安静下来后,他双手抱拳朗声说道:“承蒙各位父老乡亲抬爱,明日个是犬子冠虎接任族长之日。这娃能接任族长也是众望所归,以后还要仰仗各位多帮衬着点,我刘某人在此有礼了!”
刘金泰说完向村人深深鞠了一躬,同时也给站在身后的儿子使了个眼色。冠虎赶紧向戏台下面的人群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他站起来面红耳赤地说:“我冠虎年轻没经历过啥事,话说得不好还请各位乡亲谅解!明日个我就正式接任族长了,村中无论谁,我这个族长都一碗水端平决不偏袒!以后要是有了得罪之处,还望各位大叔大婶多多包涵!”
这些场面话,冠虎说得无可挑剔。刘姓后生们趁势打着口哨喝起了彩,掌声如雷样地传了过来,刘氏父子在村人的掌声中款款走下了戏台。冠虎毛手毛脚走得急了点,脚被台上的地毯绊了一下,趔趄着从台子上滚了下来。刘姓后生们赶紧把他扶了起来,还好人没摔伤。冠虎偏偏在这时候从台上摔下来,惹得看戏的村人悄悄议论着:“刚开场就没好兆头!这娃怕是在族长位上坐不住哩!”
冠虎从台上摔下来把头上的帽子摔丢了,他猫着腰在人们的下找着帽子。冠虎的帽子早被来看戏的四豹一脚给踢到了王姓的人窝里。村人纷纷劝着冠虎,黑灯瞎火的别找了。冠虎一恼生气地说:“帽子能值半两银子,刚戴上就丢了怪可惜的!”
冠虎在村人的腿间钻来钻去地寻找着帽子,惹得看戏的人纷纷站起来给他挪窝。前面的人站起来挡住了后面的人,后面人不满地发着牢骚让前边的快坐下别误了他们看戏。冠虎还在固执地寻找着帽子,刘金泰看到儿子这样不知轻重,狠狠瞪了他一眼说:“别找了!”
刘金泰带着冠虎来到祠堂里,忙着摆酒招待各村来得乡绅和族长。村与村之间的事,都是各村的官人和族长在协调,把这些人招待好,以后儿子遇到难处他们也能帮得上忙。刘金泰频频向人们敬着酒,冠虎喝了一会儿后借口不胜酒力悄悄溜开了。刘金泰以为儿子还在惦记着那顶帽子,也就没再留意他。此刻让冠虎惦记着的不是那顶瓜皮小帽,尽管帽子上的翡翠值了不少银子。让他真正惦记的是住在村东头的那个小媳妇,此刻她正脱光了衣裳躺在被窝里等着他哩。冠虎悄悄地瞄了一下戏台,台下的人们都在聚精会神地看戏。看戏的人群里还有狗旦这天杀的,他看得口水都流到了前襟上也顾不得擦。冠虎惬意地笑着悄悄地向村东摸了过去,这时候戏才刚刚唱完一半。
当戏唱到曹保山高中状元代天巡牧为小苍娃平冤昭雪时,戏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村人循声望去看到十几个人提着马灯,骂骂咧咧地押着两个人向戏台这边走了过来。这是一伙王姓后生,为首的正是二豹和三豹。三豹手里提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其他人手里则提着铁镐和镢头,看这阵势像是和谁刚刚打完架似的。这伙人气势汹汹地从人群后面向戏台前挤了过来,村人依次闪开一条道以便让他们通过。这伙人脸上怒气冲冲,嘴里不干不净地斥骂着这两个被反绑住的人。这是一对男女全都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