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旱之前孙天宝和村中所有老实本份的庄稼汉们一样,守着几亩“旱了收蚂蚱,涝了收蛤蟆,不旱不涝收庄稼!”的薄地,勤勤恳恳地在土里刨食吃。一家人日子虽说过得捉襟见肘,倒也其乐融融。改变孙天宝性情的,就是眼下这场持续了几年的大旱。大旱刚开始的时候,孙天宝和所有的乡亲们一样,手里拿着破碗心急火燎地挤到衙门前的粥厂里去吃舍饭。
粥厂就建在县衙门前的大场子上,五口冒着热气的大锅一天三顿轮流不停地为饥民们提供着救命的食粮。挤了一次舍饭后,孙天宝再也不愿去挤舍饭吃了。粥厂上吃舍饭的人比村里的野狗还要多,一层叠着一层迷迷麻麻的就像茅坑里的苍蝇一样令人讨厌。即使有力气挤到粥锅边,身上也得掉层皮。那次他流着满身的臭汗挤进去刚刚打到一碗粥,就被一个剃着光头的假和尚当面给了一拳。这一拳打掉了他几颗牙,打得他耳朵像织布机一样“咯吱、咯吱”地响了半个月,打得他的脸肿得比屁股还要大。在他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手里的碗就被人夺了去。原来粥厂边上有一些啥事也不做的二流子,袖着双手站在人群外看热闹。他们怕费力气不去挤舍饭,专抢人家手里的饭。看到有谁挤到了舍饭,他们像群疯狗逮住块肉骨头样,“嗷嗷”叫着围过去抢。他们往往十几个一伙,一个村子结为一帮,专干这种生孩子没屁 眼的事。每次粥厂上开舍饭,老老小小的都要挤死几十号人。县太爷管不住这阵势,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人们去挤。那次挤舍饭,孙天宝崭新的鞋被挤掉了一只,裤子也差点被挤破。当他空着双手从人群里挤出来时,鼻青脸肿的早没了人形。用胡黑驴的话说,他就像被臭屁熏过一样难看。有了这次教训,孙天宝再也不去挤舍饭了。他躺在粥厂前的台阶上以过来人的口吻,劝着那些拼着命去挤舍饭的乡民们:“有那力气,还不如去捉几只两脚羊,连盐巴都省了!”
县衙的粥厂只维持了一年,就全关掉了。朝廷也没有想到,大旱的时间会拖得这么久。官府手中已无粮可放,只能任由饥民们像洪水样地四处逃窜,只要他们不聚众闹事就行了。天下大旱盗匪四处抢掠,有粮吃的大户人家也不好过。像孙天宝这样穿戴着有钱人的行头,如果被盗匪们抓住又拿不出银子小命就没了。尽管孙天宝一直梦想做一个土匪,在没有完成心愿之前他可不愿死在土匪手里。孙天宝出去捉“两脚羊”从来不去远地方,他只去镇上的骡马集,那里有上等货色的“两脚羊”在焦急地等着他的到来。大旱之年除了缺粮食,唯一不缺的就是在官道上走来走去的“两脚羊”和蹲在骡马市上的“两脚羊”。孙天宝有点想不明白,大旱都已经三年了,“两脚羊”怎么会越来越多,他想不吃都不行。
快到骡马集时,孙天宝停下来耐着性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头。他从容地拍打掉身上的灰尘,连脚上那对老母鸡鞋上的灰尘也拍得一干二净。然后他吐了口唾沫抹在了脑后的辫子上,把辫子抹得像镜子样光可鉴人。接着他用粗糙的双手,抹了抹脸上锅巴样厚的油污。把脸上的油污全擦干净后,他这才装做大财东们的样子,趾高气昂地背着双手慢悠悠地向骡马集上踱去。穿戴成有钱人样子的孙天宝,唯一感到遗憾地就是身上散发出来的像骡子样腥臊的汗臭味。任凭他怎么洗,也洗不掉这身恼人的臭味。这是他从娘肚子里带出来的气味——穷人的气味,隔三里远都能闻到。还有他一脸的穷酸相,也掩盖不了他是一个穷人的本质。这让他想起胡黑驴曾讥讽过他的那句话,“***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为这事他伤透了脑子,曾多次在心底里埋怨过自己的爹娘。当初生他时,为啥不把他生得排场点?给他一张苦瓜脸,让他如何在这恶人如蝇的世道上混?
骡马集上正如孙天宝所料,蹲满了形形色色的“两脚羊”。有老的、小的、男的、女的、白的、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