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泰坐在马背上,身体随着战马前仰后合,脖子更是摇晃得厉害,让人很担心他的脖子会不会折断。
主簿刘陶暗自叹了一口气,出身颍川陈家的陈泰一向注意仪表,现在居然露出这种颓态,心情之沮丧可想而知。他和陈泰搭班三四年,还是第一次看到陈泰如此失态。
刘陶催马赶了过去,与陈泰头齐并进,低声说道:“使君,要不要休息一下,你似乎很累。”
陈泰一惊,随即挺直了身躯,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的笑道:“的确有些累,不过不碍事,打个盹就好了,无故休息,会让将士们生疑。”
刘陶没反对,他本来就不是真想休息,只是想提醒陈泰而已。
“使君是不是担心洛阳?”刘陶问道。陈泰在没有接到洛阳的诏书时,擅自决定放弃救援辽东,担心天子怪罪,有些心理压力也是正常的。“公孙渊迟迟不肯让我军进入燕境,耽误了时机,是他咎由自取,非使君之过。若是洛阳有诏,陶虽位卑言轻,也当秉公直言。”
“多谢季治。”陈泰摇摇头道:“不过,我担心的倒不是洛阳有诏问责,而是觉得天下事……不可为啊。”他看了看四周,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魏霸此次出征,实力比上次更加强劲,自不待言。反观我大魏,这几年又何尝得到休息了?”
刘陶沉默不语。他知道陈泰担心的事情更严峻。
陈泰连声叹息:“魏霸不在东海,可是他的手一直在东海。无时不刻的在割肉喝血。如今青徐兖冀幽五州,来自南方的商人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兜售各种华而不实的贵物珍品,以致大量的钱财外流,将士们却得不到应有的报酬,人心涣散,一派亡国的气相啊。这次是昌黎不战而降,接下来青州、幽州都会很危险。在这种情况下,真正能把心思用到国事上的权贵又有几个?”
刘陶慢慢的点了点头:“那使君又有什么想法?”
陈泰不解:“我能有什么想法?我身为幽州刺史。当然要为幽州的存亡尽忠竭能。”
刘陶沉吟片刻:“将军,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家乡扬州已经失守数年,将军的家乡颍川也已经落入陆逊之后多年,我们都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陈泰一愣,随即沉下了脸,眼神凌厉:“刘季治。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陶不慌不忙,轻声慢语的解释道:“我想提醒使君的是,我大魏朝堂上有一半的人如今家乡沦陷,恐怕没什么心思为大魏效忠。之所以尚在依违之间,只是前几年局势尚不明朗。如果魏征复出,攻势凌厉。我大魏却是江河日下,使君刚才也说有亡国之气相,那洛阳的人有多少还能为国效力?”
陈泰愕然心惊,他看着刘陶,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他担心的是国运艰难之际。洛阳的权贵们却依然沉迷于享乐,不关心国家大事。而刘陶则看得更远,觉得这是天下之势。他关注的是人事,刘陶关注的却是天命。
刘晔是曹魏近臣,从曹操时代起就是重要的谋士,后来虽然被天子疏远,却依然是国家重臣。刘陶有这样的心思,那些原本对曹魏就三心二意的人又当作如何想?什么是人心,什么是天命,人心即天命。
如此说来,又岂止是辽东不可得,天下都不可得啊。
陈泰一时失神,马鞭落地。
刘陶沉默不语,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一骑从远处飞奔而来,从骑士背上的彩旗看,应该是洛阳来的六百里加急。在全国经济低迷的情况下,六百里加急已经名不符实,因为养不起那么多马和驿卒,现在的六百里加急只能保证在县城附近的亭驿保留驿马,根本做不到三十里一换马,速度当然也大受影响。即使如此,能够用这种方式传递的依然是数量不多的重要信息。
比如诏书。
刘陶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