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虎虽是察觉到店内众人向他投来的诧异目光,却端是不以为意。
他刚及束发之年,便应募从军,从宣曲骑营的预备军士做到军候,屠戮过太多太多外族蛮夷。
塞北之地,东海之上,宣曲骑营接连受命出征,清剿蛮夷,无论是北地蛮夷还是东蛮夷,朝廷给汉军将士下的军令唯有两字诛绝!
除却为大汉牧羊的乌桓人,汉军遇着旁的外族蛮夷绝无半分手软,不分贵贱,不论男女,便连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尽皆屠绝。
蛮夷临死前,那苦痛的哀嚎,那怨毒的目光,裴虎已然看惯,算得上“百邪不侵”了,自不会在意店内众人实则没甚么恶意的视线。
然待他看清店内此时的情形,却不禁微是颦眉。
此间铺面作为凤翔珠宝在长安乃至全大汉的旗舰店,卖的又是价值不菲的珠玉饰品,然内里装饰却颇为简朴,或是想以此反衬出珠玉的华贵来。
诸多独立的小桌台盖着黑色绒布,上面倒扣着透明的浅绿色玻璃罩,玻璃罩内皆是镂金雕银,饰以珠玉的精美饰物,在摇曳灯烛的映照下,泛着灼目的彩色光晕。
裴虎之所以颦眉,却非珠宝的光芒灼目,而是店内有人的举止着实太过扎眼。
时辰尚早,店内除却一位掌事打扮的中年妇人和诸多女侍者,便唯有一个身材欣长的浪荡少年。
说那少年浪荡,还真是客气了!
裴虎进店时,恰是看到他正用手中的折扇撩拨一位女侍者胸前的衣襟,那女侍者端是羞得满脸通红,却又似不敢躲闪,只得似只受惊的小兔儿,两眼泛着“泪光”任由那少年作怪。
那少年当众调戏亵玩女子,店内的掌事和其余女侍者却恍若未见,只是将目光落在刚入得店内的裴虎身上。
凤翔珠宝的规矩,到门面接待客人的皆为女侍,便连掌事亦如此,盖因主要的客源乃是贵妇贵女,有些忌讳接触外男,故凤翔珠宝的各处铺面虽备有护卫,却多是留在后院,没人闹事是不会露面的。
倒也无须担忧会有不长眼的强盗登门,抢了珠宝就逃,逃得出店铺,也逃不出坊市去。
各城的坊市皆是采封闭式的形制,以高墙围之,仅能从坊门出入,长安坊市更是货别隧分,坊间隧道笔直,行人与载货车马分与不同的隧道,除非强盗真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否则是绝不可能从诸多坊卫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的。
正因如此,女侍者们非但没被裴虎周身未及褪尽的杀伐气息吓着,更是在瞧见他腰间悬着的将官佩剑后,尽皆妙目泛光。
虽说汉军将士若无军务在身,出营不得着翎盔甲胄,然长安城内有近十万禁卫,周边更囤驻有诸多精锐校营,凤翔珠宝择取的女侍者又都是有见识有眼力的,瞧那将官佩剑的形制,就约莫能猜到裴虎的军职不在军候之下。
军中的年轻将官可是很吃香的,尤是囤驻京畿的这些精锐校营,不但将士粮饷丰厚,军眷的待遇亦是优渥。
大汉民风开放,如意郎君又是可遇不可求,况且眼前这男子面容俊朗,配着那身寒冽气质,更显出英武来。
不得不说,裴母生的一对儿女皆是随了她,容貌长得着实好,莫说甚么容貌只是臭皮囊的酸话,美即真理,俊即正义。
女掌事见得手下那群小女娃皆是没羞没臊的盯着客人打量,忙是清咳两声,让这群平日被少东家惯坏了的臭丫头们警醒些,随即趋步迎客。
“民女给官人见礼,官人此来可是要置办些首饰?”
女掌事微是欠身,虽是谦恭,却也没自称奴婢,盖因她是王府女宰出身,除却天家人,甚么勋贵都做不得她的“主”。
裴虎眉宇紧锁,没有答话,却是看向那仍在用折扇逗弄着侍者的少年,随即迈步越过前方的掌事,径自走到那少年身侧,伸出大手擒住他的手腕,微是用力紧了紧。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