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盛夏还未过去,树梢上聒噪的蝉鸣声虽然稍稍有所收敛,头顶上那一团热浪喷薄的火球却脾性不改,依旧我行我素,无情地炙烤着位于湖南省的潭州城。一个丰神挺秀的青衫少年行走在宽阔的大街上,他来到一座府院的门前,踏上石阶,举起手来,敲响了这户人家黑漆漆的大门。这户人家的主人,是南楚国的青年武将上官端。他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手矫捷,有勇有谋,是军队中的飞鹰营营长。多年前,他曾在湘南地区的欧阳明师傅处学习武艺,后来离开师傅,自谋生路,到外地的花花世界闯荡,如今已当到了南楚朝廷的帐前校尉。
这位敲门的少年,将近二十岁,是欧阳明近几年最得意的弟子巴叶亭。他听说师兄在南楚当上了大官,有权有势,便请欧阳师傅写了一封推荐信,希望能在上官端这里谋一份得体的差事。上官端接到师傅的书信后,不敢怠慢,当即回了一封信,由送信的那人带回给欧阳明。欧阳明拆开信封一看,上官端不仅满口答应给巴叶亭一份工作,还在信中夹送了两片黄灿灿的金叶子孝敬他老人家。欧阳明很是欣慰,摸着胡须哈哈大笑,教导了巴叶亭一番,便让他收拾包袱,顶着蒸腾的热气,从乡下的山村赶到了上官校尉家。
“吱呀”一声,紧闭的大门打开了,里面蹒跚走出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仆。这老仆半眯着眼睛,像是眼神不太好,他哆哆嗦嗦地问:“这位小哥,你找谁?”巴叶亭说:“在下巴叶亭,是上官校尉的同门师弟。”那老仆走上前,细细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哦,你就是巴叶亭啊!校尉大人提起过你。他早晨到军营去了,现在并不在家。你随我进来吧,我这就去跟夫人说一声。”
上官端在信中说过,他不久前娶了亲,对方是一位茶商的女儿,名叫易莺,便是这位老仆口中的夫人了。巴叶亭进了庭院,见这院子里长着青翠的大树,生着茵茵的绿草,既幽静又雅致。两人走进大堂,那老仆向一位坐在方凳上穿针绣花的美貌女子打了招呼,简单说了几句,那女子便回过头来。巴叶亭见她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穿一件淡紫色的轻绸衣,乌黑的秀发上挽着发髻,眼睛清亮如水,肤色莹白如羊脂,面容恰似那春风中盛开的一朵梨花,清丽脱俗,当下拜道:“嫂嫂有礼了。”易莺眨着长长的睫毛,冲他盈盈一笑,说:“你就是端哥口中的那位师弟?”巴叶亭道:“正是在下。”易莺道:“欧阳师傅的信,我们收到后,心想这几天你也该到了,所以早叫人为你收拾了一间休息的厢房。时候还早,你先去那屋子坐坐,等端哥回来了,你再跟他好好地叙叙旧。”又向那老仆说:“刘伯,你这就带巴兄弟去歇歇吧。”
这老仆姓刘,府上的人都叫他刘伯。刘伯带着巴叶亭走进一个碧色琉璃瓦的阁楼,在靠西边的位置,推开了一个打扫得纤尘不染的洁净房屋。巴叶亭进到房里,嗅到一股来自木叶的芬芳气息,原来那桌子上已预先泡上了一壶清香四溢的浓茶。那茶壶旁边,又放置了几个圆形的小瓷盘,盘子里分别放着绿豆糕c云片糕等点心。墙角的木床上,铺了一条翠绿的竹席,上面备着枕头c薄毯等物,又在床外挂了一张洁白的纱布蚊帐。
刘伯说:“公子一路劳顿,还请在屋中少歇片刻。校尉大人回来时,我会派人来请你。”刘伯颤晃晃地退到门外,巴叶亭过去将门关了。他拿起圆碟子里的一块糕饼,张嘴咬了几口,又走到窗前,见屋外天空湛蓝,院子里静谧安宁,有一两个老妈子正提着水桶在阳光下晾晒衣物。他走到木桌旁,喝下一口茶水,将嘴里的糕饼末儿都顺着喉咙灌进胃里,这才脱下鞋袜,倒在凉爽的竹席上闭目养神。
朦朦胧胧中,他只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飞到了一个烟云漠漠的山林。半空中忽然刮来一阵冷风,将他吹得七荤八素,东倒西歪,就此跌落到一片白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