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地主!没收地主一切财产!分给穷人!”我们家几代人和睦乡里,从世代书香到新政权树立的楷模,幸免被揪去游街。
农会想从地主身上榨出钱财,斗争越来越残酷。关帝庙是农会所在地。常常提审富农地主乡绅,威逼吊打,被打的人有受刑不过的,就胡乱指房上地下藏着什么什么。于是民兵到他们家挖地三尺,寻找金银财宝,掘地的人往往累得呼哧乱喘一身臭汗却空手而归,于是屈打成招的人,又遭到更残忍的吊打。
有一天晚饭后一个外号叫麻杆的民兵来到我家对哥哥说:“到农会走一趟。”一刹那母亲和嫂子的心都悬了起来。我们眼巴巴等了两个小时不见哥哥回来,母亲实在不放心,一溜小跑到关帝庙(农会所在地)。
关帝庙年久失修,泥塑神像已经斑斑剥剥,庙前不知道曾经是谁家的场院,有一间马棚,棚子里有两个破凳子,一条长凳,墙上挂着鞭子,地上扔着两根木棒,房梁上吊挂着一个绳索。场院另有一间土房,土房里灯光昏暗,一张桌子上胡乱地放着吃剩的馒头c窝头c纸c笔c壶c几个碗。
母亲一走进大门就看见哥哥躺在院子里,她急匆匆扑到他的身边,看到他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呻吟着,裤子破了,腿上流着血。一条腿不能动。母亲呼唤着哥哥的名字,扶他坐起来。麻杆和另外两个民兵从屋里走出来,母亲央求他们放哥哥回家。麻杆恶狠狠地说:“交不出内财别想让放人。”母亲说:“家里我主事,有什么事问我,我留在这儿,把我儿子放回去。”哥哥一改往日的恭敬,生硬地对母亲说:“你知道什么!少罗嗦,赶快回去。”母亲看看坐在地上不能动满脸痛苦的儿子,她没有动,要和儿子有难同当二十八惨绝人寰麻杆家住在城里西门口,他父亲临终时把二十多亩地和一进两套院的房子平分给他和他哥哥。他哥哥勤俭持家,日子过得不错;麻杆没人管教,吸大烟,并很快吸毒成瘾,还混上一个吸毒的女人,土地房产逐渐卖光。他和那个女人住在别人废弃的地窖里,他经常半夜出去偷鸡摸狗换点烟土,到窖里与那个女人一同吸食。白天吃饭时间便到街坊门前讨要。如果不给,他就直挺挺躺在人家大门口耍赖。他瘦得皮包骨头,个子又高,人送外号“麻杆”。土改前他已经一无所有,绝对的贫农。他哥哥则划成富农。
麻杆看着在危难关头继母子这样临危不惧肝胆与共,他说:“交出你家的内财,就把娘俩都放了。”母亲辩解道:“我公公去世早,丈夫也去世,孤儿寡母确实没有什么积攒。”麻杆打断母亲的话:“土地房子明摆着,那是浮财。少废话,不打不出血(血在这儿指钱),吊起来。”
他们让母亲站在凳子上,梁上挂着一根沾满血污的绳子,那是不知吊打过多少人的绳子。他们把母亲双手捆起来,然后把凳子一脚踢倒,人忽悠一下悬吊在半空。麻杆拿起鞭子就抽,母亲被打得皮开肉绽。他打累了把鞭子递给一个民兵,在旁边喊道:“蘸点水使点劲儿。”李家接济过很多乡邻,那个民兵的父母就得到过我母亲的接济,他不忍心下手,将鞭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一会儿,麻杆叫另一个躲在屋里的民兵说:“榨出钱财哥们都有份儿,给我打!”那个人犹犹豫豫接过鞭子,看了母亲一眼,只见她头上脸上嘴角上的血顺着头发梢c面颊c脖子流下来。只有吸的气没有呼的气,奄奄一息。整个人被水洗过一般,汗水和血水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这时那人将麻杆拉到近前,麻杆见状,往我母亲身上泼了两瓢冷水,转身走了。
母亲没有喊叫,没有求饶,没有回答麻杆一句问话。哥哥在院里听到皮鞭的抽打声,他几次爬到马棚前想去保护母亲,几次都被麻杆踢倒。
麻杆朝着院子喊:“你娘不中了。”哥哥赶快爬到马棚里,看见母亲的脑袋耷拉着。他咬紧牙站起来,想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