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少年谷俨微笑着捏着男童粉嫩的面颊,笑意盈盈的看着不远处衣冠不整、神色震怒的姑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约说的就是易表弟了?”
“……放了易儿!”虽然衣冠不整,但那男子却依旧风采卓然,他死死盯着神色惊恐又懵懂的儿子看了片刻,一字字道,“放了他,一切好说!”
谷俨戏谑的看了他一会,俯身,将男童放到地上。
男童本能的奔向父亲:“父亲!”
然后他再次被抱起——接下来……接下来是什么?
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昏昏沉沉之间,他听到有人在自己榻边啜泣,好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安慰着:“谷夫人快快节哀,尊夫新丧,小公子染恙在榻,这个家都指着您哪!您可千万不能哀毁过度,万一伤了身子,却叫小公子怎么办?”
“是啊是啊!小公子才这么点大,就没了父亲,若您也有个三长两短,那小公子即使好了,往后又该多可怜?”
“说起来邓翰林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的……”
“嘘——快别说了,仔细谷夫人听了伤心!”
有时候啜泣声不在,来看他的人以为他在昏睡中不知外界之事,说的话就是另外一种了:
“哈哈,活该!当初瞧她生得那么妖娆,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虽然是在太妃身边养大的,可这人哪,该什么命就是什么命,越受抬举啊越是担当不起!不然邓翰林好好儿的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显然是倒霉,娶错了妻子,被克死的!”
“哎哎哎,这话回去说说就好了,在这儿说,仔细被人听到!”
“听到又怎么样?伺候这里的人方才不是被打发下去了?你们又不是没看见,那下人自己也不大愿意多待呢!不然也不会咱们一提她就溜得没影了!也难怪,她当年在太妃跟前,虽然没有郡主之封,可那娇贵得,正经郡主都不见得有那么矫揉造作呢!懂个什么啊?这治家不会治家、管事不会管事的,邓翰林在时,下人们还不敢怎么着,如今邓翰林去了,这位的底子可不就是露出来了?随便来个丫鬟都能糊弄住她,可怜里面躺的那个小东西,往后还不知道日子怎么过呢!”
“要说里面躺的那个,我看啊,还不知道是谁拖累谁呢!那一位如今虽然做了寡妇,可她成亲才几年?年纪还轻着,又生了一副迷惑男人的模样。要没有这个拖油瓶啊,以后不定还能再嫁个不嫌弃她的呢!如今带了这个拖油瓶,想再嫁可没那么容易了!”
“可不是嘛?要是个女儿,冲着传到父母长相生得俏丽,好好养着,往后也不过是一份嫁妆的事,兴许还能给家里拉拢个臂助呢!偏是个儿子!小小年纪就生得一副祸水样,若也传到邓翰林的读书本事,往后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倒把自己家里的男嗣们统统比了下去,这叫家族里的人能痛快?为了个外人招了自己家人离心那可是划不来的!何况邓家人丁不兴,再是小门小户也不可能让他去改姓——这样把他栽培出来之后,荣耀的也是邓家门楣,谁家坏了脑子才干这样的赔本买卖呢!”
“总之啊,这母子两个往后的日子,苦着呢!做娘的除了风花雪月什么也不懂!做儿子的年纪小,如今还病着——这场病能不能撑过去还是个问题!”
“撑不过去倒是便宜那一位了,哭一场收拾收拾再找个冤大头呗!最好这小东西呢,死是死不掉,病也好不了。生生拖着没人敢娶那一位,就这么潦倒一辈子!才叫我心里痛快!”
“哈哈……说的也是,一个庶女而已,太妃没有亲生女儿,看她可怜才亲自养着玩,倒真把自己当个什么东西了!那些年瞧着太妃的面子咱们不好拿她怎么样,现在看来,这人在做天在看,下贱东西就是下贱东西,一时得意,到最后啊还是免不了恢复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