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谭绍闻父子同入芹洋,这满城私议,有言孝移庭训根基是正的,有言篑初聪明出众超群的,就有说绍闻旧年几乎入于下流的。那妒忌之人,竟有说道台使上体面通了门路的。总之,贬者可怕,夸者亦可怕。惟有闭户读书这一丸药儿,能治百样玻后生们宜牢记在心坎里。
但士庶之族,家有喜事,便难言门无杂宾。况绍闻少年不曾净守清规,更是不能杜门谢客。纵然今日心中有些不耐,这外局儿也俱要笑面相迎。一连四五天,未免山上,也有个小小的应接不暇。这父执前辈,唯有孔耘轩以亡女之故,心下不快,使其弟孔缵经道了喜。其余程c张c苏诸公,各亲到了,一茶即便辞去。亲戚则王春宇父子,先后继至。巫家则泰山之余麓,牵连的巴家峄山c蒙山齐到。如巴庚引的钱可仰c焦丹等,并素不谋面的亲戚,也来道喜。张绳祖c王紫泥已是第二番。刘守斋c贲浩波还是头一次。既不曾少了虎镇邦那个革丁,怎能缺了夏逢若这个新役。盛希侨送了喜绸两匹,贺仪四两,是日正遇着谭绍闻与业师惠人也c侯冠玉磕头见礼,不能少留,骑的骡子而去。
这林腾云,为他母庆寿之时,曾劳过绍闻光降,今日也来还礼补情。单等萧墙街贴了首事的报单,早已来西蓬壶馆探了一回。这西蓬壶馆却每日有出传单,约远客,搭彩棚,叫昆戏,都是俗下街坊凑趣c朋友攒脸的市井话儿。内中也有素不谋面者,听说谭宅大喜,就说:“五湖四海皆朋友,俺们到那日,也封份薄礼儿走走,大家好看些。”
忽的有个风声,说守道谭大老爷上郑州勘灾,出西门路过谭氏祖茔,下轿来,铺垫子,向墓前各行了四拜礼。一传十,十传百,都说谭大老爷与绍闻是本家兄弟,某日还要到萧墙街亲来贺喜,这个派头就大了。
正是太阳一照,爝火自熄。这胡轰之说,就先松后淡,渐渐的由小而至于无。
却说谭道台到西门本家祖茔下轿行礼,却也不是虚传。原来郑州旧年被了河患,又添沙压,连年不收,这几县成了灾黎地方,百姓渐渐有饿死的。风声传至省城,抚c藩共商,委守道确勘灾情,以便请努急赈。这道台是实心爱民的官,次日即便就道。出了西门,走了四五里,轿内看见一座坟茔,莹前一通大碑,字画明白,十步外早看见“皇明诰授文林郎知河南府灵宝县事筠圃谭公神道”,即忙下的轿来,铺上垫子行礼。口内祝告道:“鸿胪派的爷们,丹徒裔孙绍衣磕头。因勘灾事忙,回署即修坟添碑。”急忙上轿而去。要知人嘴快如风,早已把这事传满省城。
单说谭观察到了郑州十里铺,典史跪道来接,请入道旁祖师庙吃茶。观察正欲问灾民实在情形,就下轿入庙一歇。及到门口,见墙上贴告示一张,上面写道:河南开封府郑州正堂季,为急拯灾黎以苏民命事。郑州弹丸一区,地瘠民贫,北滨黄河,水滚沙飞。全赖司牧平日为尔民设法调剂,庶可安居乐业,群游盛世。本州莅任三年,德薄政秕,既不能躬课耕耘,仰邀降康,竞致水旱频仍,尔民丰年又不知节俭,家少储积,今日遂大濒于厄。鬻儿卖女以供籴,拆屋析椽以为爨。刮榆树之皮,挖地梨之根。本州亲睹之下,徒为惨目,司牧之谴,将何以逭!
观察叹道:“这不像如今州县官肯说的话。”又往下看:——千虑万筹,了无善策。不得已,不待详请,发各仓廒十分之三。并劝谕本处殷富之家。以及小康之户。俾今随心捐助。城内设厂煮粥,用度残羸。又谁知去城窎远者,匍匐就食,每多毙倒中途,是吾民不死于家,而死于路也;馋饿贪食,可怜腹枵肠细,旋即挺尸于粥厂灶边,是吾民不死于饿,而死于骤饱也。况无源之水,势难常给。禾稼登场尚早,吾民其何以存?——道台又叹道:“此又放赈官之所不知。即知之,而以奉行为无过者。真正一个好官”又往下看:——幸蒙各上宪驰驿飞奏,部复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