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夏逢若为甚的黄昏到盛宅?只因他行常在城隍庙道房,与黄道官闲话。黄道官道:“我前日在关帝庙,见娘娘庙街盛山主,好大派头,真正是布政使家。”因说起怎把山陕社银子拿了一千两,说下一会还要拿哩。夏逢若听在心上,遂到谭宅探听。却听的说把虎镇邦叫的去了,开发赌债。随即寻虎镇邦,要问曾否清楚的话。寻了日落不见面,因此到了盛宅。
也自揣向来不为人所重,只是天下事料不定,或者就中取个事儿,亦未可知。到盛宅轻敲门环,果然满相公开门邀进去,听见盛希侨说话直撞,只得满饮数杯。这盛希侨一个呵欠,便说道:“瞌睡了,我睡去。”那客之去留,早已置之度外。
谭绍闻道:“我要回去。”满相公带酒身倦,便道:“取个灯笼来。”夏逢若道:“我有借的现成灯笼,只要添上一枝烛。”满相公道:“叫你住下哩。”夏逢若道:“家母这两天身子不爽快,我要回去。”满相公道:“既是老人家欠安,就不敢留了。”家人重开大门,满相公送的二人出来,自锁门回讫。
谭夏二人走到娘娘庙门口,谭绍闻道:“天黑的要紧,你独自一人难走。你我两个走着胆大些,就到碧草轩住下罢。”
夏逢若道:“家里老人家有病,我一定是该回去。”谭绍闻道:“既然如此,就该分路向西去。”夏逢若道:“往西要过周王府门口,怕校尉们拿住了。我往北去,向王府后边耿家大坑,过了冥府庙半里地,就到我家后门。全不过一个栅栏。”谭绍闻道:“天黑的要紧,那大坑沿一带没人家,不如从王府过去。问你时,你仍说你取药请医生,或是接稳婆。难说混不过去?”
夏逢若道:“王府校尉那管你这些闲话,拿住了锁在一间闲屋里,次日才放去。他若忘了,只管锁着。要喊一声时,开开门打顿皮鞭,还算造化哩。难说你还不知道么?我从北边卢家巷走罢。”谭绍闻道:“我离家不远,街上铺子有灯光,你拿灯笼走罢。”二人分手各行。
单表夏逢若进了卢家巷,只听路东一家哭娘声音。心下好不怏怏,急紧走过。出的巷往北,过了双旗杆庙,便离耿家大坑不远。这一片就没人家住了。走上一箭之地,只见一个碧绿火团,从西向东飞也似过去。池中睡鸭,也惊的叫了两三声。
夏逢若只说是天上流星的影。往上一看,黑云密布,如漆一般。
远远的又有三四处火星儿,忽有忽无,忽现忽灭的。心下晓得是鬼火了,好不怕将起来。猛然想起平日行径,心中自语:“我若是个正人君子,那邪不胜正,阴不抵阳,就是鬼见我,也要钦敬三分。还有甚怕呢。争乃我一向犬心鼠行,到了黑夜走这路,心上早已做不得主。可惜他两下俱留我,我就住下也罢,为甚的一定要走?这凉风凄凄飒飒的,像是下了雾雨。鬼火乱飞,还有些学不来想不到的怪声。不如回去,还到大街,不拘喊开谁家酒馆门,胡乱倒一夜也罢。”因此扭头而回。远远望见巷口那家,掌着一盏灯,仿佛依稀有两三个穿白的人在哭,又有女人哭娘的声音,也不晓怎的出巷口哭。夏鼎觉着母亲害病,犯着忌讳,只得硬了胆,复向耿家大坑边来。
到了冥府庙旁。那冥府庙倒塌已久,只有后墙c前边柱子撑着,这靠路边的墙已久坏。自己灯笼照着,那阎王脸上,被雨淋成白的,还有些泥道子。判注官,急脚鬼,牛头马面,东倒西歪,少臂缺腿,又被风雨漂泊,那狰狞面孔,一发难看。
夏逢若疾趋而过。觉着头发一根一根儿直竖起来。却望见一团明火,自城隍庙后小路迎面而来,心中忖道:“好了!好了!这一定是卖元宵汤圆担子,不则是馄饨c粉汤挑儿,黄昏做完生意回去。我还怕啥哩。”说时迟,那时快,早已撞个对面。
只见当中一个有一丈来高,那头有柳斗大小,脸上白的如雪,满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