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怀,长安百姓都知道,这是个有些痴愚的皇子。他痴迷丹青不假,一手行书当真行云流水,颇得书圣真谛。又擅长山水,画作中扑面谪仙之意。
可他又是个糊里糊涂的皇子,不留恋财富,不贪慕地位。
明皇本还有意让他去大理寺历练历练,未曾想这位公子哥去倒是去了,结果判案的时候,倒同情起窃贼来。
明皇听闻此事,沉默良久,只得作罢。因而对这个孩子的重视程度一向不高,黎王府也显得破旧些。
长安百姓觉得这位王爷痴愚,便以七王称之,连尊号也免了。
李怀从沐公府出来,想也不想,就顺着往南,找他的妹妹李幼玮去了。
兄妹二人在雍和宫的沉香亭坐下,李怀难免说起萧铭瑄,不由道:“阿铭出征之时,你还不满九岁。依我看,他恐怕都认不得你了。”
李幼玮本在后院草坪上和府里的丫鬟们玩蹴鞠,身上的蹴鞠服都未换下。但天气炎热,便摘下了纱帽,任凭一头乌发流水般倘佯而下。
“他不认得我?我还不认得他呢!”萧铭瑄给她留下的印象不可谓不深,毕竟唯一一个敢训斥她的人,李幼玮还是记恨的。
“这下可好,我不用找借口不去看她呢。”幼玮想起这一茬,又不由得开怀笑道:“七哥,明儿个你陪我去曲江泛舟,可好?”
对自己唯一的胞妹,李怀向来宠溺,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说道:“碧雪,你们姑娘的话听到了么?可记得准备好,明儿我来接。”
“就知道七哥疼我。”李幼玮娇俏笑着,碧雪脆生生应下,和别的丫鬟吩咐了声,让小厨房的整治些李怀喜欢的吃食,准备传膳。
亭中兄妹俩言谈正欢,不时夹杂着对儿时的记忆,萧铭瑄的名字自然反复出现。
如此两个月匆匆而过,这日李幼玮在雍和宫里待得无聊,突然想起前日得了张稀罕的字帖儿,上面龙飞凤舞不知写了什么,倒不如拿去给素爱丹青笔墨的李怀瞧瞧里面的门道。
李幼玮嫌弃吩咐下去,身后又得跟一群人,就悄悄换上男装,戴上幞头纱巾,打扮成长安里随处可见的公子哥,只带了贴身的小侍女碧雪,从雍和宫东侧翻墙而出。
碧雪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那可是一向自由散漫惯了,谁也拘不住,万不可拿长安城里别家千金小姐比。
碧雪一边哀叹自己命苦还得学翻墙的勾当,一边看了看李幼玮的装扮,替她把腰带整理整理,又塞了碎发,才亦步亦趋跟着她。
黎王府跟雍和宫隔着两个里坊,李幼玮出门雇了马车,逛了会儿就马上到王府门口。她主仆二人的马车还未走近,只见王府里出来个翩翩少年,一手拿玉折扇,一手提了个包袱,一个随从都没带,上了辆马车,徐徐而去。
“诶,七哥怎么这会儿出去了?碧雪,快,咱们跟上去瞧瞧!”李幼玮不管不顾,赶紧吩咐车夫追了上去。许是少女模样娇俏,车夫只应了一声,就依言跟着。
李怀一向仁慈,怕在长安城中伤了百姓,马车走得也不快。他怀揣着些金银财宝,脸上有着少年独有的羞涩意味。
马车拐了几个弯儿,却是到了平康坊的暗香楼,李怀小心地下了车。楼外有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黑瘦少年候着。
见着他迎上去,说道:“七哥,你可让我好等。不知道今日这暗香楼出了什么宝贝,你眼巴巴问我借钱?还不快告诉我,不然小心我一转身,你可再没人能借来钱了。”
他身边的萧云一躬身,也简简单单见个礼,没多说什么。
这日萧云送了李怀的名帖,约萧铭瑄在平康坊暗香楼相见,信中言到若有闲钱不妨多带。
前些日子,他已经和李怀见了数次。儿时好友多年不见,熟络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