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他甚至不喜欢别人老是提到太后来压制自己。就算当初和妙莲病中闹矛盾时,她提到太后,他就愈加反感。
但是现在,他竟然分外分外地想念太后。
想念那个给了自己全部温情,又对自己严厉无比的女人。
在童年的时候,她温情脉脉,倾尽全部的心力。
一旦登基,她就变得无比严厉,不像一个母亲,反而是一个严格的督导者。
他不知该如何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他甚至不能说那是自己的生母——自己之所以有今天,是因为有个那样的母亲,自己一直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只有那样的女人,才会培养出那样的儿子。
但是,自己的后宫妃嫔显然不可能和冯太后媲美,也就不能指望她们教育出那样的儿子。想当初,自己既是父皇的长子,也是正宗的“嫡子”,一旦有了睿亲王弟弟后,太后尚且那么害怕,何况现在其他的妃嫔们!
她们岂能和太后相比?
他不敢奢望高美人等大字不识一个的高丽女人教育出圣贤一般的孩子,但是,至少,能把孩子教育得不那么凶残,对吧?
“我父皇一直非常非常宠爱我,我小时候,无论要什么他就给什么,甚至我根本想不到的东西,他都会竭尽全力地给我。但凡他在北武当的日子,每天都会抱我一下或者跟我一起用膳,无论他去哪里都会带着我,打猎,游玩,赏花,读书父皇常常说,只要一天不见我就会想念得厉害”
他的眉心在暗夜里深锁,就如自言自语的茫然:“我以为,父亲对儿子,都该是这样的心情。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对询儿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情,我甚至有时十天半月才见他一回,不见的时候也不想念,一旦见到了,看到他那样的刁蛮,凶残,竟然让我觉得越来越讨厌我根本没法像我的父皇当初爱我那样去爱他我根本就不想让他做太子,甚至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如果这些孩子继承了王位,我北国江山很快就会完蛋”
这些话,是一个九五之尊的孤家寡人内心最大的隐秘。
太子,江山,无论是多么亲近的女人,无论多么信任的大臣,他都不会这样坦然地说出来,那是皇帝才能知道的极其隐秘的心事,权衡——不然,皇帝何以叫做孤家寡人?
但是,他现在却对她说了。
毫无保留地,统统都说出来了,就像当年二人之间毫无芥蒂的时候一般。
如果换了一个时间地点,如果换了谈话的内容,冯妙莲一定会感动得不知所措。但是现在,她一点也不觉得感动,甚至也不同情他的痛苦——如果这是痛苦的话!
那该怪谁呢?
怪小孩子本性不好?
怪那些女人不是圣母没有良好的品德一颗雄才大略的心?可是,这天下能有几个女人是冯太后?古往今来,就这么一个呢!
他皇帝大人一声令下,曾经享受了那么多娇美的,现在说这些,岂不是很可笑?
她在逐渐的拂晓里,把冰冷的手悄悄地放进被子里。
他困惑的声音变得无限的疲倦:“如今,大臣们的奏折堆积如山,说情的,陈述的甚至举例,说当年我刚出生就被立为太子。如今,询儿都四五岁了,为何不能立下太子?是啊,我也在奇怪,当年父皇那么不加思索地立我为太子,这是为什么?如今,我为何就一点也不想立询儿?”
“那是因为先皇当年对太后有极深的感情”
这话是冲口而出的。
她闭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本能地伸手拉了被子几乎把自己全蒙住了。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头啊!恨不得啊!
心底甚至悄悄的恐惧——揭破皇帝的身世,找死啊。
再是宠妃也不行。
拓跋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