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导员,你好好养伤,用不着太难过。”李冬生朝着这个青年人——三连指导员张孟华喃喃地说,“没找着。”
“啊?”张孟华无力地按住床沿。
李冬生猛地一敲桌子,震得桌子上的油灯灯光一闪一闪。他暴躁地说:
“山上、山下、每一条沟、一个草丛,我们都找遍了。连敌人的每一个尸首都翻过来看了看,他们三个连尸首都没有。就是在山下边找到了孙英的一个挎包,我判断,他们是跳岩了。可是,也得有尸首啊!”
张盂华看着李冬生那副满脸通红、紧皱眉头的样子,连忙说:
“老李,不要着急。何强是个有经验的同志,又加上是三个人在一起,既然没有尸体,那就是说,他们还活着。”
“活着,活着。”李冬生一屁股坐在木凳上,木凳被压得吱吱地响。他盯住张孟华,“你知道,那一带全都是敌人。要活着,现在他们就找到队伍了。”
“是啊!”张孟华点头同意,“离开队伍可真受不了哇!”
“那当然了。你说他们怎么办?他们不知道路线,不知道任务,不知道敌情。他们和你不一样,你虽然也要留……”李冬生猛地卡住了。
“不,老李,我考虑好了,决定不留,能行!”张孟华从床上蹦下地来,好像这一蹦就表示出自己是健康的。
李冬生立刻站起来,瞧了瞧指导员,发现他没有披上衣服,便连忙从床上拿了衣服披在他身上,又扶着他,重新强迫地将他按倒在床上,并且给盖上了被子。这一切,显得那么急骤、紧张、慌乱。李冬生也摸不清自己的一双手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发起抖来。
“老李,好同志,我明白得很,上级要留下我,看我伤势重,”张孟华猛地掀开被子,又跳下床,在屋里来回地走着。他丝毫也不掩饰这种极端激动的心情,他大声地说:“叫我离开红军,离开党,我成了个什么人?我,我从一九三o年当红军,我身体差,生过重病,受过两次重伤,可是每次行军、战斗、转移我都行,为什么这次就不行呢?”
“这次与过去不同呀。”李冬生打断张孟华的话,又继续说:“听说一方面军走了一年才到目的地,何况我们还得绕着走呢……”
“走他十年又算什么!”
“你是病人,是伤员嘛!”
“我明白,”张孟华说:“但是我还是好好的活人哩!能走不能走我自己还不知道!”
李冬生似乎被指导员的话打动了,动摇着。
张孟华又接着说:
“老李,看,我的腿好好的,左胳膊受伤,暂时用不着它,右手能打枪。病嘛,更算不了什么,云南这地方,水土不服,没什么奇怪的。”
张孟华被留在群众家里养伤养病,刚刚才一天,但是,在他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寂寞和痛苦。这种烦恼在他一生中这还是第一次,他当红军以来,无论是开辟苏区,或从苏区撤出来,在多少次危险情况下,他都没有离开过部队,在几次大围剿中,他历尽了千辛万苦,打了不知多少仗,从来是和红军在一起的。突然要离开红军,那就像小孩离开了母亲一样,他怎么能受得住呢?
“老李,离开你们,我的伤,我的病可就难好了。一起走,我坚持得住的。”张孟华紧紧握住李冬生的手,乞求着,就好像李冬生能够解决他的问题似的。
“真能坚持住?”李冬生急忙地问。
“当然可以,我想了又想,一定能坚持住的。”张孟华兴奋地说。
“是不是真的行哟?”李冬生犹豫了。张孟华和他在一起,何尝不是他最希望、最愿意的?对他说来,指导员是他的眼睛,是他的胳膊,是他不可缺少的伙伴。若不是陈政委决定了,李冬生宁肯背上他跋涉万里,也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