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入了秋的宫里落叶纷飞,凭添了几分萧瑟。落英殿被大火吞噬,只剩下光秃秃焦黑的圆木,在这雍容华贵的宫中显得突兀刺眼。
每日还是会有宫娥在殿内打扫,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偶尔有人从殿前经过,看着这黑漆漆的宫殿,想到半个月前的那一幕,还是不免唏嘘。
新帝怒急攻心,经脉逆行顿阻陷入昏迷,半月来朝中大小事务的重担落到了五皇子司马墨晨身上,太上皇会从旁听政辅助。
短短半月,就已经磨去了墨晨身上大半的棱角和张狂。如今的他,也学会了察言观色,喜怒内敛,一句话总会先掐掉半句,余下的意思留着给下面的人去体会。
他越来越像一位上位者,惯常爱穿的月白长袍已不复见,每日都是一袭玄衣,气质冷沉,玉面清冷。咋一看,竟会让分不清到底是墨烨还是墨晨。
荼芮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心思,整日都过得浑浑噩噩,闭上眼就是无双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模样,晚上更是整夜整夜做噩梦,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虽是如此,她却还是承担起照顾司马墨烨的活儿,给他擦拭身子,每日灌一点汤药进去。
在外人看人,认为皇后必是深爱皇上,如今皇上为了一个江湖女子昏睡不醒,皇后不计前嫌,亲自照顾伺候,实在是后宫典范。
只有荼芮深知,她不过是在赎罪。而墨晨每每听到这样的传言,不过一笑置之,只是胸口那处微微发疼却无人知晓。
墨岚在落英殿大火的当夜被急招进宫给墨烨救治,而当他知晓这一切始末之后,只对司马余说了一句话,“父皇,要么就杀了儿臣,否则儿臣不保证不拿他给无双抵命!”
司马余知道墨岚不会救人,最后只能无奈让他离开。墨岚走了,留书一封说想四处游历。
墨焜和庄妃在那夜大火之后便消失了,二人就如同人间蒸发般,宫里派出人搜寻,却一无所获。
至此,北商国皇子夺嫡尘埃落定,司马余最后剩下的不过一具破败的身子和江芙为他生育的一对皇儿。
他该高兴的,不是吗。人还活着,心爱的妃子还在,属于他们的孩子也都安好。可是心底那不受控制地颤抖和后悔就像野草般疯长。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妻妾和睦。这些,永远都只能是这位帝皇最奢求最美好的愿望。
司马墨烨醒来的那日,南辰国异动。沉寂已久的国家忽然在七族边境大规模地点兵,战鼓擂天,声势浩大。
朝堂上,墨晨听着底下的快报,浓眉拧成三折。
“你再说一遍,领兵的是谁?”
“南辰国新封的太子,郑焜。属下们亲眼所见,他便是消失了的三皇子,司马墨焜!”
墨晨眸光一凛,还待说话,就看到一侧的珠帘猛地被撩开,司马余大步跨出来厉声否认道,“不可能!”
许是被司马余的怒气给吓住,底下的士兵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忐忑不安地说道,“太太上皇,南辰国还有一封信给您。”
“呈上来!”
司马余一把拿过信打开,不过眨眼的功夫,墨晨就看见他从台阶上摔倒下去,脸色灰败,口里涌出一股鲜血。
“父皇!”
“太上皇!”
司马余紧紧攥着手里的薄笺,双眸空洞地盯着宫殿繁丽的天花板,嘴角悲凉。
此时他脑中的记忆往前逆流,停格在那苍凉的西北大漠里。彼时的庄慧仪不过是夷王帐内低贱的舞姬,而他是一朝皇子,奉命出使夷族。只因为同是汉人,他多看了她几眼,当夜就看到她赤,身,裸,体躺在自己床帐上,一双漆黑清亮的眼中噙满了畏惧胆怯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