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趁着如玉走的空档儿, 又换回了那件松绿色的蜀锦袍子,此时又有油灯, 又有桌椅和床, 比起初来那几天像无家可归的野狗一样四处晃荡,简直是舒服的不能再舒服, 正坐在那漆色斑落的书桌前读书。
如玉把叠好的袍子轻轻置到桌上, 随即道:“里正大人,书能否给我了?”
这蜀锦还剩着一点边角料, 张君才取了书出来,便见她展开那边角料所做的包袱皮, 似是要把书放到这包袱皮里头。他伸手指了指椅子道:“你坐!”
见如玉仍不肯, 复拍了拍椅子道:“我知道你是想看关于婚丧嫁娶一列的律法, 如今我要替你指出来, 坐到油灯前来!”
灯黑影暗,两张椅子挨的很近。
如玉坐到他身边那张摇摇晃晃的椅子上, 才落屁股,椅子便是咯吱一声。她以为是自己太重要压坏了椅子,再一挪屁股, 又是咯吱一声。
张君给如玉的本就是把烂椅子, 等她终于挪坐稳了,从书签处翻开,指着卷二十中婚姻一栏,读道:“如亲病已危c或身死,从尊长主婚c招婿纳妇c罪止坐主婚。免离异。若亲死虽未成服c輒婚配c仍依律。你瞧这一句的意思, 从字面来看,是什么?”
如玉道:“尊长主婚,这么说,仍旧逃不开族长那一关。”
虽失望无比,可如玉依旧还能接受,毕竟她也从未想过,天底下会有初嫁从父,再嫁从已那种好事。她合上书包到包袱皮里起身:“还是要多谢里正大人,我拿回去再读一读,明早还你。”
张君也起身:“我虽来了不多几日,却也看得出来你很聪明,很善于利用对自己有利的资源。律法中的尊长,可大可小。若陈传能替你做主,就可以逃开陈贡那一关,这个便是闹到渭河县知县那里,有律法为证,陈贡不能为难你。”
正如戏文中所说,小姐的心丫环命,她想嫁个俊俏小书生,一夫一妻恩恩爱爱和和顺顺,但天底下那里能有那样的好事儿。
次日一早,张君出村口的时候,天仍还是麻麻亮着。非但如玉一路跟到了村口,村口那大麦场上,乌乌鸦鸦站了满麦场的人。这些皆是乡民,虽衣破而满缀着补丁,于这早春的清晨揣手吸鼻子揉眼睛,一见张君来了,却立即都把手从袖子里掏了出来恭垂着,虽仍是默默无言,可那一双双眼睛里充满敬畏,望着张君,便如仰望天神。
为官难,为一个好官更难。在此做一回里正,无论能不能拿到玉玺,于张君来说,无异是人生路上十分难得的一次体验。这些乡民们因为族长的私怒,就被强加上每亩十文钱的税金,若不是他在此,他们何处可申诉?
如玉昨夜抄了一夜的会典,送完张君和安康才回到家,取了铁锹扛着,要往西沟头地里去。
老皮皮就在村头晒太阳。这个懒货被陈传打了一顿,今日才能站起来。他自来见了妇人们就爱笑,眼见如玉来了,嘿嘿笑着问道:“如玉要往那里去?”
如玉心中暗恨陈传怎么不把这老怂给打死,也知道自己若是一人出村,他必定要跟着。他这个人胆小如鼠,但又泼缠的如条鼻涕虫一样,打他脏手,骂他脏口,若是不应他,他必定又要跟一路。遂冷笑道:“我大伯正在西沟头耕地,我去给他搭帮手。”
说起陈传,那是天底下老皮皮最怕的第一人。他果然不敢跟来,生生止步在村口,眼睁睁看着小寡妇扛着把铁锹走了。
出村二里地儿,再往前一里路就是红陈寺,周围一路皆是返青的麦苗子,嫩绿绿的一沟垄一沟垄的长着。又是红陈寺的小沙弥,正在她家地里卖力的替她散肥。
如玉蹑脚靠近,到那小沙弥身后时忽而一声清喝,吓的那小沙弥扛起铁锹就跑。
“告诉你家老法师,往后谁敢往我地里再来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