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在母亲面前,他没有任何伪装,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道:“出来第一天,要见的人挺多,累死了。明天还有好几个部门排着要吃饭。人就是怪,若是解除隔离以后,手下部门不管不问,我肯定会生气。可是现在他们排着队请吃饭,我就恨不得有孙悟空的本领,拔根毫毛,变出无数个侯卫东,代替我去喝酒。”
刘光芬准备了些菊花茶,道:“喝了一杯子酒,肯定要生火,多喝点菊花、金银花。你在隔离期间,把老娘急死了,你们一家人怎么运气这样不好,夫妻俩先后被隔离。你今天还没有到岳父、岳母家里吧?”
“还来不及。”
“明天要到岳父岳母家里去吃饭,安慰两位老人家。”
“我早上就去,十来天没有见到小囡囡了。”
喝了菊花茶,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侯卫东拿出手机,拨通了小佳的电话。小佳被隔离在家里,无趣得很,接到侯卫东电话,道:“你回来没有,还在岭西吗?”
听说老公到了新月楼,她走到窗边,看着对面的一幢楼,道:“这次见到周省长,有收获吗?”
“该说的话说了,该做的事做了,剩下的就是组织的事,我无法左右上级组织。”
“别跟我说官话,今天周省长怎么说?”
“有外人在,周省长不会说什么,我明白他的意思。”
“外面传言说姬程也要进常委,是不是真事?他到沙州根本没有做什么实事,大家都有一杆秤。他分管文教卫,原本应该是由他来当防非办主任,结果把事情都摞在了你的身上,他现在来捡落地桃子。”
“那场车祸,他差点把命除脱,组织上自然有用他的理由,我们不要在手机里议论这件事情,好不好?”侯卫东还是比较谨慎,他不愿意用手机谈论其他领导干部的是是非非。
聊了一会儿家长里短,两人这才结束通话。
与丈夫打了一通电话,小佳心平气顺,回到客厅里,顺手打开电视。沙州电视台正在重播对沙州大学隔离区的专访,郭兰以沙州大学组织部长身份讲了话。看着相貌端庄、气质高雅的郭兰面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小佳冷不丁想起一件事:郭兰和侯卫东在西区教授楼是邻居,在整个隔离期间,他们两人就住在隔壁。
女人的直觉颇为奇特,看到郭兰在电视上的画面,小佳心情变得有些别扭。
小佳正在别扭时,接到母亲的电话。陈庆蓉心痛地责怪道:“你这人也是,侯卫东已经被隔离了,你还跑到区县去做什么,太傻了!”
小佳道:“这是工作,我有什么办法。”
陈庆蓉道:“侯卫东是副市长,你不到区县,难道张中原会找你麻烦,他没有这么傻。”
母亲所言是另一种世俗道理,小佳没有与她辩论,叮嘱道:“你平时小心点,就在附近买菜,别到人太多的地方。”
陈庆蓉道:“想吃什么,妈给你弄。”
“天天窝在家里,没有胃口,而且冰箱里还有不少东西。”
陈庆蓉缓和了口气,叹息一声:“你也别太焦心了,我听说很多人隔离以后都没有事。沙州大学隔离四千多人,没有一个人有事。如果想娃儿,多打电话过来。”
小佳道:“明天把小囡囡带到b幢的小花园,我远远地看一眼。”
到了凌晨一点,小佳仍然坐在屋里发着呆。在客厅的显眼位置,放着一家三口的照片,侯卫东英俊挺拔,小囡囡乖巧可爱,这是她最爱的两个人,如果自己真的染上了“非典”,极有可能再也看不到这父女俩。对生存的渴望远大过嫉妒之心,她很快将郭兰抛在一边,注意力集中在了“非典”与家庭之上,其彷徨无助之感特别强烈,悲从心来,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