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梅副官丝毫没觉察,低声道:“对,我想要你帮我买死人抽的烟。”
大过年听到这等不吉利的话,唐劭明背后一阵发凉,土话脱口而出:“乜嘢?”
“插在坟上的香烟,很长,死人能抽的那种。”梅副官努力解释。
“那叫香。”唐生智信佛,家中常年烧上等线香供养密宗佛像和祖先牌位,唐劭释然道,“我家中便有。你要香作什么用处?”
“明天是汉斯死的日子,我要给他抽烟。”每次提到死鬼汉斯,傻乐的梅副官都能在一瞬间变抑郁,“别告诉将军。”
唐劭明痛快道:“成。话说他吸得惯檀香味?”
“还有别的口味?”这小子来兴致了。
“或许有,你自己来挑。”
“好,我这就去!”
唐劭明一愣:“你小子现在别过来啊。喂?喂!”电话那头早就挂了。
夜幕一降,玄武湖畔公馆区的热闹富足景象也随着天光遁去,变成另一幅模样。白日里,巡警们不遗余力驱赶乞丐与眼生的黄包车夫,不准他们到这里“破坏新生活”,此时巡警们收了工,衣衫褴褛的乞儿和零散的黄包车夫便渐渐来到此地,盼望在夜深之前或讨或赚几个角子,抢一碗大官豪富人家厨房帮工送出来的冷饭稀粥。“娘娘太太,先生老爷做做好事罢一钱不落虚空地,明中去,暗中来,行了好心有好报发发慈悲心,开开金龙手,赏赐一个铜板,让穷人买碗粥吃吃”两三个瘦小地看出不年纪的乞儿蜷在道旁,打着哆嗦断断续续唱莲花落,活像快冻僵了的小猫。破碗里积了雪,看不见铜板。
梅副官不怎么识得这样的夜路,犹豫着把车停在路边,四下张望。
“先生,找地方?”一个乞儿抬起头,抱着破碗问道。
“百子亭22号”
“认得,认得!我给你带路!”那小乞儿立刻趿拉着烂草鞋跑了起来,生怕被旁的孩子反应过来,抢了他的生意。
小乞儿野兔似的一口气跑出百余米,左拐右弯的,梅副官差点跟丢了。
“前边大院子,有兵站岗的就是。”乞儿眼巴巴地伸手望着他。
“谢谢你了,小小子。”梅副官一阵难过,把兜里剩下的角子都掏给他,将他顺路买的包子油饼也递给这孩子。“天冷,快回家去吧。”
小乞儿看着手里的东西愣了一会,嘴唇抖了抖,腿一软就要往地上跪。
梅副官一把搀住他,不知说什么好。“快回家去吧。”
梅副官到得唐公馆,正赶上唐家的饭点。
唐公馆里菜香扑鼻,梅副官随着管家老程穿过门廊。梅副官下午刚从海州孙立人处赶回南京,打算趁着傍晚来寻唐劭明办些私事,不幸又被魏将军逮住派了新差。不过这趟差巧得很,也是往百子亭唐公馆。
此时唐家的佣人往会客室上了茶水点心,梅副官看着那些吃食,做得很精巧,只是这回他却丝毫没有品尝美食的念头。
一墙之隔,满桌的人也没的饭吃,围观唐生智与他滚刀肉一般油盐不进的四弟唐生明斗法。唐生智早先发话,让唐劭平从陆军大学把四叔唐生明强叉到唐公馆的饭桌上。唐生明比黑旋风唐劭平年长三岁,面相却比后者来得年轻活泼。这唐生明生就一副英俊倜傥的好皮囊,脑筋灵光胆子大,加之沾着他大哥的便利,念完了黄埔又到陆军大学插班进修,二十八岁已经是中将军衔。不过当年四面环水的黄埔岛阻止不了唐生明把蒋校长的私人小艇开出去玩耍,今日陆大的院墙也拦不住他。听说前些日子他又跟一个有家室的女明星堂而皇之地住到了一起,教唐生智气炸了肺。
佣人把饭菜热了两轮,一家老小仍旧没动筷子,听唐生智训话。“你一日不与野女人断绝往来,我就关你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