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邵明立在门外扫了一圈,总算没找见那个让他闹心的小胡子,这才勉强进去。
刚刚在外头耽搁了一会,偏厅灯光已暗了下来,场地正中也空出一块位置。留声机的花骨朵喇叭哑了火,角落里却多了一架三角钢琴与几个西洋乐师。乐师们奏着时下舞场上流行的曲子,六七对男女客人就在那小片空地上搂抱着起舞。这些人都是交际场上的老手,跳起来都是有模有样,毫无恶俗的意味。
唐邵明看了一阵,渐觉得无聊,一扭头,孙立人却已不在当地;再看孔祥熙,也不见了。
他一眼瞟见那躺在窗台上的公文包,松了口气,心想幸好没把这东西落下,否则还不知道魏将军会怎么炮制他。他寻个没人的角落拢着皮包坐下,等孙立人回来接他。一想到晚上回家还得挑灯夜战,他打定主意,趁此机会小睡片刻。
唐邵明迷糊了一会,刚待睡着,就觉得身边的沙发垫嘎吱一声,往边下一陷。他以为是孙立人回来了,随意打了个哈欠,一睁眼,却瞧见个穿着过膝长裙的女孩子,挨着他坐了。
唐邵明觉到自己失态,冲她笑了笑。他不习惯与人搭讪,屁股一挪,让出些位置。
静默半晌,女孩子先开了口:“唐大哥。”
“嗯?”唐邵明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这女孩子十□岁模样,一头摩登的卷发,化了淡妆,穿着却甚素雅,想来是国府高官的千金。
女孩子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续又说下去,“小妹她,从小野惯了。”
“嗯。”唐邵明谨慎应道。听她这么说,当是小胡子的姐姐无疑。只是,小妹难不成那小胡子真个是女人?唐邵明忍着厌恶努力回想,那小胡子的粗嗓门,平胸脯,没半点像女子。不过此人又矮又小,肩膀几乎比他窄了一半,仔细一想,还真不太像成年男子的身板。再加上孙立人恰才的那番话,小胡子是孔令俊,孔令俊是女人唐邵明顿觉头绪纷乱,伸手捋了捋眉心。他的头又开始疼了。
那女孩子见他皱着眉,脸上阴晴不定,便试探着说:“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唐邵明不欲纠缠下去,随口应了一声,“玩闹罢了。”说着,头往后一仰,倚着沙发靠背。他两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不再开口。
女孩子听他这么说,似松了口气,也沉默了下来,静静看着场地中央的人们跳舞。角落里,黑得发亮的钢琴伴了清冷华贵的长笛,演奏着肖邦的《离别》。曲调悠长,透着淡淡的忧郁味道。
“令仪,会吗?”唐邵明头一偏,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她,幽幽地吐出一句。
女孩子似有些吃惊,转头看他,轻轻点头。
唐邵明站起身,走到她正前方,略弯腰,伸出手。“来。”唐邵明微笑着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孔令仪没有拒绝,把手递给了他。唐邵明轻轻握住,带着她缓缓向舞场中央走去。旁边已经有人看了过来。
“不要”孔令仪注意到了周围投过来的目光,往后挣了一下,央求似的小声道,“就在这吧”
唐邵明停了步,低头怔怔地看着孔令仪,焦距却是散的。他右手扶上孔令仪后背,梦呓似的喃喃道:“最后一次”
孔令仪轻咬下唇,把目光移开,抬手搭在唐邵明肩侧,随他跳起这一支华尔兹。
他们跳得极好。
钢琴上跃动的烛光,在二人背后投出两条修长的影子。这首华尔兹并不欢快明丽,也说不上缠绵悱恻,越到后来,似只剩下若即若离的怅然。许是这曲子太过伤感,一曲将终,大厅里只剩下两对舞者。
唐邵明就这么静静地拥着孔令仪,踩着细碎的舞步,慢慢旋转。
当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唐邵明脚下毫无征兆地踉跄了一下。孔令仪吃力地扶住他肩膀,却好似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