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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一神父出生于一个富庶而虔诚的基督教家庭里。他有一个威严慈爱的父亲c温婉美丽的母亲,和开朗优秀的弟弟,他觉得自己不能期待比这更多的幸福了。18岁时,他遵循父母的愿望去港中大读了神学院,两年后成了教区的修士,一边在教堂见习,一边像以前那样跟随父母做慈善。他就是在那时认识了安夫人和她的女儿。

    那天他们去救济所之前,他的父母特地叮嘱说:“那里有个女人以前做过些不大光彩的事,见面的时候别盯着她看,不然她会以为我们在评判她”,他虽然在心里记下了,然而等到他真的见到安夫人时,他还是忍不住盯着她看了。那女人实在太显眼了,即便是穿着灰旧的衣服站在人群里,也还是一下子攫住了他的视线。她的头发浓密卷曲,脸上未施粉黛,唯独唇上涂了大红色的口红,那一抹亮红使她那张因营养不良而略显苍白的脸多了几份冶艳和性感。兴许是感觉到了他向她投来的视线,她忽也偏过头来看他,因从前的职业而养成的取悦于人的性情使她对他露出了礼节性的笑容。良一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那天之后,父母帮救济所里所有的穷人都找到了栖身之地和赖以谋生的体力工作,穷人们都心怀感激地接受了,安夫人也一样——父母帮她在附近一个穷人聚居的社区租了廉价的公寓,又给她介绍了一份帮他们家所在社区的富人们打扫房间c带孩子c清洗马桶的工作。当然,他们并没有让她清洗自家的马桶,他们对她所声称的理由是:“家里已经有菲佣了,目前不便辞退”。良一知道,他们其实是对她那不光彩的过往有些介怀和戒备。

    然而,不几日,那些不知情的阔太太们便纷纷在母亲面前称赞起安夫人的诚实与勤恳,而且弟弟也与安夫人的女儿安娜结下了友谊,母亲于是也与安夫人走近了一些——一方面为了向安夫人显示自己善良包容c平易近人的美德,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那些阔太太们表明自己救济者的身份。

    良一开始因现世而感到痛苦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来教堂见习的第三个月,教区神父问他要不要随自己去布教c祷告,他怀着极大的荣耀感欣然同意了。然而,这工作只做了一个礼拜,那欣喜和荣耀就变成了一种深深的迷惘和恐惧。从前,他曾对父母灌输给自己的那些高尚的价值观深信不疑,并且天真地认为,慈善是可以消除贫困c拯救穷人的,通过慈善,我们最终可以建立一个所有的人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的乌托邦。然而,当他真正看清穷人们生活的那个世界的真实面目时,他才终于明白,他从前所了解的慈善,不过是富人们用以打发自己空虚生活的调剂品,它用一种生造出来的温情脉脉的光环满足了那些衣着光鲜的人们在道德上的虚荣心。而他随自己的父母一同了解到的那个穷人的世界也于顷刻之间在他眼前坍塌了。

    他在他曾去过的那个救济所里看到,浑身长满疥癣的老人躺在潮湿肮脏的木板床上不停呻|吟,不满周岁的孩子被放在悬挂着便盆的婴儿车里无人看管,而那些看上去比较体面的穷人则被救济所选出来排队站在大门口,笑容满面地迎接那些像他的父母一样热衷慈善的富人们。

    他心中感到悲愤而沮丧,却无法将自己看到的那个世界告诉那些富人。因为自己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而且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的确让一部分人的生活在短期内变得更好了。想来,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他们和天主都无法拯救的。

    他还看见过一个双腿因恶疮而烂掉的男人。他一看见他,视线就再也无法移开了,他凝视着他那双不断流着脓水c散发恶臭的腿,久久地震惊于人类的痛苦程度。教区神父坐在这男人的身边握起他的右手低声祷告,他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就是从那天开始失眠的。睡眠像他对慈善和天主的希望一样抛弃了他。每当夜晚降临时,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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