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太太把阿婢的衣襟重新扣好,然后拿起孝布,亲自替她戴在右臂之上。
“好丫头,无需替老婆子我顾忌这些。这样就好,谁也说不着什么。”说完,招呼丫鬟过来给阿婢梳洗打扮。
阿婢神情虽是痴,动作却不慢,自己能做的,决不让丫鬟动手。只剩梳头这一项,她没有逞强,老老实实坐在铜镜前面。
老太太在背后看着,突然来了兴致,对着梳头的丫鬟道:“若樱,你退下吧。我来给丫头梳。”说着,还当真接过丫鬟手中的木梳,伸手捋着阿婢的头发。大概是吃不好的缘故,阿婢的头发有些枯黄,但却软软的,很是舒服。
老太太动作很轻,生怕将小丫头弄疼了,一边梳一边还吩咐林妈妈:“让膳房多做些添芝麻的辅食,给小丫头补一补。”
林妈妈连声应好。虽然不喜阿婢的身世和她现在这般呆傻样子,但是看到自从这丫头来了这院子以后,老太太就一改往日的清心寡欲,连笑容都多了起来。林妈妈心中就很欣慰,对这小丫头的不满也就随之没了。
阿婢有些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铜镜。那里模糊显出一个老太太,正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头发,给自己梳髻。曾几何时,姥姥她也是这像这样给自己梳发的想着,她鼻头一酸,豆大的泪珠就滚滚而下。
她不是痴傻,她只是心力交瘁,疲于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新环境。深宅大院,富贵如云,这样的地方,她是见也没见过的。她不想走进这里,但好像有类似命运的东西在推着她走。
老太太给她梳好发髻,板正她的身子,替她抹掉眼泪,对阿婢郑重道:“丫头,人来这世上一遭,什么风雪不得尝尝?先苦后甜,这是老天爷的优待!若真是顺风顺水的过来,将来再遇到大风大浪,也未必能就能熬过去。人啊,就像这把木梳,”说着,成老太太把木梳横放在一枚横在桌上的玉钗上。梳子摇摇晃晃刚好稳住,再松开手,便是左右平衡。老太太指着它道:“这边得了,那边必然有失。那享尽大富大贵之人,必然得承受兄弟相争c子孙互斗之哀;那看似贫苦的独门小院,也必定有小家和睦c其乐融融之福。你姥娘虽这般去了,但你又怎知她这世的苦,换不来那世的甜头呢?倒是你这小丫头,只有五岁的年纪,人生还刚刚起头,就这番萎靡不振,岂不让老天爷,尤其是你姥娘失望?!”
阿婢楞愣听着,眼泪也停住,一张脸显得就更加痴了。
虽然她两世为人,但笼统算起来,也不过只活了二十五个年头罢了。而眼前这位老人,半世为人,想必经历的风雨不会少,因为那双眸子,正在散发出一种阿婢从未见过的阅历和智慧,显得透亮而矍铄,让阿婢从心底钦佩和折服!
老太太说的没错,也许姥娘今世受的苦,来世会换成福分回报呢!就像她自己,前世本分为人却半路夭折,老天爷却没有丢弃她,这不又让她重活一世了么?
程老太太看着阿婢渐渐清晰明澈的双眸,搂过她,用宠溺的语气道:“我这一个老婆子啊,一个人住在这静园里无聊的很,我那孙儿又整日不着调儿,就差你这么个丫头,陪我说说话,聊聊天,你可愿意?”
阿婢的脸上,逐渐显露出与先前的痴傻截然不同的神色。那娇俏的眉,又细细拧了起来。阿婢慢慢从老人怀里站起身,带着几分恭敬,小心翼翼道:“阿婢感念老太太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意随侍左右。”
程老太太看阿婢总是清明过来,心中高兴,但又瞧她这般小心谨慎的模样,忍不住开解她道:“这院子里随伺的人,可不缺。老婆子我只愿有个能说贴己话的,不嫌弃老婆子我烦闷的,你可能做到?”
阿婢也不言语,只是使劲儿点了点头。阿婢承认,她喜欢这个和姥娘一般,愿意慈爱地把自己揽在怀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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