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借四野门和仲砂的消息,也没能撬动法锈的嘴。
他可没玄吟雾的瞻前顾后和小心维护,对“世家出身”说法心存犹疑,想撬出个所以然,只是法锈此人油盐不进,身体越拖越垮,命悬一线还临阵不乱。
这个人,真是个冤孽,温文宽和的皮下面是老谋深算的辣姜,又狠又作,偏偏糅合到一起就是让他那个狐狸兄弟爱到恨不得。
世间于她,不过戏一场。
——在拆月看来无疑是这样的。
他沉默半天,叹着气摸着脸,脱口而出:“茫茫人海,你怎么就跟倥相有了一腿?”
法锈哦一声:“你这问题问得好,我还想问老天为何生我,有答案么?”
思量片刻,拆月得出结论:“老天真是瞎了眼——肚脐眼也瞎了。”
法锈一笑,也不说话。
“你给个数吧,倥相猜你是世家遗嗣,你怎么说?”拆月也是懒得再拐弯抹角了。
“不是。”
拆月点头,没多惊讶:“世家早灭了,说他们也的确可能不大,那你是哪儿的?别跟我说你天上掉下来的。”
这次法锈垂着头慢慢想了好久,抬手比了个手势,似乎怕拆月看不清楚,晃了晃。
然后她说:“我这很明白了,不需要多说了吧。”
拆月愣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僵在那里多长时间,但在回神的那刻,他一跃而起,噌噌后退几步,打量个稀奇东西似的把法锈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张了张口,喉咙灌风,舌头打结。
不可能!
她的手势单调明确,意思同样简洁有力c众人皆知,之所以没人往那个方向想,是因为——不可能。
要是搜寻她的只是堂,拆月敢抱着他的补酒守在山涧,豪言壮语一句:“想住多久住多久,来了人我顶着!”,但他现在不敢。
“你应该逃!”拆月当机立断,“你不能停留在一个地方太长时间。”
法锈轻轻说:“我一个人逃不动,你的意思是让我师父跟我一起颠沛流离?”
拆月定定地看着她:“他会愿意的。”
法锈微笑:“他也许会厌倦的。”
“你不相信他?”
“我只是不相信时间的一成不变。”
拆月嗤笑:“你这种人,这样的身份——磐石为基,烈火作伥,会惧怕岁月剥削?”
“我只惧光阴无边无际,众生皆可轮回,而我被将来束缚。”
拆月望着她,他们之间隔着五六步距离,难以想象,如果她不曾任性妄为,怎么可能化云为雨,自高空落入寰尘,一草一木触手可及。
“你太偏执。”到最后,拆月只能哆嗦着嘴角说出这样一句,“你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做饲祖,不该遇见倥相——对,你还不该认识云莱仲砂,不该离开那个地方!”
法锈问:“那我还能做什么呢?”
“悟道。你不是喜欢悟道么?在那地方悟到天荒地老好了。”
法锈声线骤低,犹似坠落:“我修道,可我本为人,人天生有腿脚,难道就是为了被囚而生?若是必须套上镣铐,我又为何要生?既然生了,为何不将我的头也锁了,偏偏让我能想,能迷茫,能质疑,以致于不得安歇?”
“你可以不去想,做一个愚人,不行么?”拆月厉声,“你可以像妖一样,妖修对于悟道就是混沌的,但是同样能飞升——不过我看你也不想c也不用飞升。”
法锈忽然大笑:“若天下皆是愚人,那便也好。可就怨在人不甘被愚弄,拼了命汲取那道中真解c万物规则c人性本质——如今书海无涯,这时反而说,不如愚人!”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哦,不如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