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锈,还太年轻;多年后的她,已经听过太多的“你为什么还不死?”“天罚为什么不劈死你?”“你到底是不是个人?”她终于会含笑而言:“因为天道慈母心肠呀,连我多说几句天规都要敲打我,说怎可便宜了蒙昧宵小。何况送命这样的大事,哪有让人随意拿去的道理?”
修士道人开口闭口喊打喊杀,道不成道,人又怎能成仙,这世上,早已礼崩乐坏。
曾有数年时间,她说话一度被嘲笑是:“古板死气,晦涩难懂。”——直到翻到了街上卖的话本子,才知道了该怎么讲话,却也学成了戏文里的那个倜傥调儿,开口未语三分笑,声似吟诵音有韵。
此刻迁荷峰上,法锈就用这个抑扬顿挫的声调道:“修升仙,修长生,修强者,抱着这想法的都修错了,也不瞧瞧自己修成个什么人模狗样!还冒出来‘非臻至洞虚,无解天道’的话,之所以这谣言传了这么久,大概是因为修到那个地步了,没个上千岁说不过去,活那么久总得明白些事儿,才有勘破‘心境’之说。其实,这就是修岔了路,修到无路可走了,才清醒了!”
玄吟雾睫毛轻颤:“大能众多,为何不曾听人说过?”
“妖修本体,自然除外,寿命悠久,却缺乏悟性,所以走的是借体悟道之路。但要说人修之中,这玄之又玄的事儿,就算跟后辈说了,也没几个人肯照做,反叫老祖自个儿丢了脸。世间尔虞我诈,自然是专注于修实力更让人青睐——毕竟都叫做修仙嘛,仙是什么,是万人敬仰,长生又厉害的人呀。”
法锈依次伸手,“只是扳着指头数,万年之内,这么飞升的人我一只手都能攮过来。”
日头初升,光线就这么从她伸开的指缝间漏出来,明晃晃映在脸上,这一瞬间她似乎敛起了所有漭漭深邃,只留繁华尘气,与初见时一般无二。
玄吟雾默默看她,心中不解,哪有道人会这样?
修仙之人,穿素衣,使白练,驭宝剑,所求也不过那一星半点的飘飘仙气。各个端坐云间,笑大红牡丹富丽艳俗,花开一时不长久。
正巧此刻法锈转头,看到了玄吟雾的目光,也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他人心中有姹紫嫣红,却弃如敝屣;我心中涤荡如镜,却爱着华衣。这是半斤八两的事,分不出谁对谁错c谁好谁坏。人嘛,既有欲,就是不能免俗。”
一宿未眠,又身负伤势,她说着说着就困了:“我鏖战半日,好不容易才瞧见初升的日头,能否睡你”话说半截,头已经混了,洞府二字硬是想不出来,转而说,“那个窝里么?”
玄吟雾:“”
就知道她狗嘴吐不出象牙。
等把这么个东西安置到了床榻上,玄吟雾忽然回过神,他其实可以不管的——这又不是只兔子,不能囤起来吃,也不能薅毛纺线团,怎么就弄了回来?
妖修本性难改,他原先就不喜群居,又护食又排外,身上沾了一点别的气味就觉得十分厌烦。想到这儿时他怔了一下,发觉自己对法锈的气味完全没有印象——这不应该,凡是个活物都有各自用以辨识的味道,而他与一个人相处这么长时间,不会记不住。
法锈已经入睡,半张脸埋在绒垫里,呼吸轻微。玄吟雾瞧了她片刻,一手挽起自己的长发,然后无声地俯身贴近她搭在床沿上的手,闻了闻。
没有味道。
这要是把他眼睛蒙起来,说不定他还以为床上空无一人。停顿了一下,他不想贸然凑到法锈脸边,于是化作原形蹿到了床榻上,悄无声息地蹭到法锈的背后,又把下巴架在她肩上嗅了嗅。
除了先前涂上去的清淡药味,什么都没有,衣服上还有大片干掉的血污,但是如白水没有任何味道,连腥味都找不出一丝。
这个人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