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考你一考。股票的市盈率,怎样算的?”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金叉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会算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公式应该记着。将来做基金经理的时候,分析股票要用。”我暗想我和基金经理的等级还差很远呢,而且中国的基金经理也从不算市盈率;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股价除以每股净利润么?”孔金叉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市盈率有三种算法,你知道么?”(编者注:三种算法分别是按最近四个季度、按上一年度、按当前年度,一般都采用第一种方式计算)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金叉刚拿了柜台上的水笔,想在空白委托单上写公式,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技术形态?绝对好。”有几回,新开户的股民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金叉。他便给他们分析k线。新股民听完分析,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电脑屏幕。孔金叉着了慌,伸开五指将屏幕罩住,附在耳边说道,“有内部消息,一定涨。”直起身又看一看屏幕,自己摇头说,“庄家建仓完毕!技术形态?绝对好。”于是这一群新股民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金叉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经理正在慢慢的算报表,看着行情软件,忽然说,“孔金叉长久没有来了。他推荐的股票还停牌呢!”我也才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炒股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亏光了。”经理说,“哦!”“他总仍旧是亏。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借了高利贷去炒*s股,能买的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出退市预警,后来是跌停,连续跌了大半个月,再股票退市。”“后来呢?”“后来股票退市了。”“退市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反正是全没了。”经理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看他的报表。
中秋过后,大盘指数是一天低比一天,看看将近创新低了;我整天的只是看着散户们的脸,也感觉出刺骨的寒意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客户,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买100股股票。”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金叉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买100股股票。”经理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金叉么?你上次推荐的股票还停牌呢!”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以后会复牌的。这一回是内部消息,股票一定涨。”经理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金叉,你又亏光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没亏光,怎么会被追债的打断腿?”孔乙己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经理,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经理都笑了。我拿了委托单,走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交易磁卡,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买完股票,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金叉。到了年关,经理关了行情软件说,“孔金叉推荐的股票还停牌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金叉的股票还停牌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金叉的确死了。
写于二零一五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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