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仪想过一万种和周云熙重逢的场合,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在医院里。
唐承祈从昏迷中醒来,他发觉周围除了刺鼻的药水气息,似乎还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香气——不,称之为气味并不合适,那并非源于嗅觉,而是源于感觉。
唐承祈睁开眼,立刻就看到了这种感觉的源头。漂亮的女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毫无形象地将脸贴在加护病房的玻璃上,神情激动地看着他。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唐承祈想,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身上插着许多管子,脸色苍白,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儿力气。如果不是他还能思考,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而他还活着。
二十几年来,他的每一天似乎都是奢求而来的,他早已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心平气和的等死。
不能随心所欲,不能承担责任,只不过是个家族的拖累而已,这样的苟延残喘又有什么意思?
他见过太多的眼神,同情,怜悯,厌弃,鄙夷独独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激动,意外,担忧,居然还有一丝难言的欣喜。
唐承祈不由地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
如果连这样的自己,都依旧还能给人带来哪怕一丝的期待,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不还对方一抹笑容呢。
四目相对,女孩子似乎因为他一个表情而十分激动。她看见女孩子拼命地对他做口型,她在说你你还好吗?
说不上是怎样的感觉。
唐承祈的人生有一大半是在医院渡过,身边除了家人便是熟悉的主治医师和每年总要换几次的护士,被第一次见面的人这样关怀的经验并不算多。
略微怔忪,他也动了动嘴唇。
我很好,他想这样说。
反正这种话他对家人说过无数遍,再怎样的言不由衷,他都已经习惯。可是对着那女孩子真切的担忧,他突然感觉到一种沉重的压抑。一句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甚至明知道她根本听不到,他还是虚弱地发出了声音。
“别担心。”
他说。
一旁的护士听闻,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老天,他听到了什么?
这个从下了手术台就一言不发,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的病人,居然说话了?
护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到玻璃外面的女孩子,瞬间明了。
这个护士照顾唐承祈的时间不长,所以也并不清楚他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她见女孩子担忧溢于言表,似乎再得不到回应就要立刻大哭,又见唐承祈连喘气都吃力却还努力安抚对方,心中已经认定了他们的关系。
年轻的小护士被这一幕深深的感动了。
啊,这份疾病面前的不离不弃,多么的鼓舞人心。这正是她选择这一职业的初心啊!
小护士郑重地对唐承祈道:“唐先生,您放心,您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再观察一会儿,你就能回到自己的病房了。您的话,我会替您传达给那位小姐的!”
对于这位过分体贴的护士,唐承祈一阵哑然。
传达?怎么传?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女孩子叫什么。
也许她只是认错人了吧。这世上本就有这样那样的巧合,不是吗?就好像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哪怕是一个对社会毫无贡献的渣滓,都可以拥有一颗坚强的心脏,可这些人里,却独独不包括他。
当看到唐承祈以半昏迷状态被从加护病房送出来时,她一方面放心了些,一方面又心疼不已。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世的周云熙会活得这么辛苦。
唐承祈,唐氏正儿八经的长子,却因先天性心脏病,自幼缠绵病榻,从未体验过正常人的生活。唐